第64章
女子的面容一半隐在烛光的阴影里，一半苍白病态，凝视他许久，突然掐住封玄的下巴，蔻丹陷进皮肉：“玄儿闻出来今夜的香有何不同吗？”
他的母亲本是东荒巫咒门一脉的遗孤，儿时被仇家追杀时遇到魔尊，魔尊被她强大的咒术天赋吸引，为她摆平仇家，收为门徒，就此成为魔界中人。
喉间的腥甜冲得眼眶发酸，封玄盯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银链，那是父尊囚禁她时扣上的囚锁。他哑着嗓子答：“多了一些血味”
女子陡然凑近封玄淌血的脸，发间冻上霜的冰簪折射着癫狂的光：“这是为娘用心头血炼的香，专门为了你的父尊调的，可惜啊……他宁愿要那些狐媚子的腌臜血...”
封玄的母亲拖着封玄一路走出地宫，蜿蜒的血迹拖了一路。魔宫的大门轰然洞开，空气中漂浮的合欢香裹着女子的呻吟涌出门来，封玄看见他的父亲，魔界至尊，正背对着他倚在玉榻上，苍白手指捏着一个妙龄少女纤细的脖颈。
母亲突然把封玄推过门槛，仅七岁的魔界太子踉跄着扑倒在父尊的靴边。
“尊上好兴致，可还认得这个？”封玄的衣襟猛然被扯开，心口淡青色的咒纹在合欢香中忽明忽暗。
魔尊手中脖颈发出脆响，灰眸扫过眼前的妇人，露出厌弃的神色，又面无表情扫过封玄：“他不仅是本尊的血脉，也是你的骨肉，你真是好狠的心。青烟，没有本尊的允许，你胆敢擅自离开地宫，找死吗？”
魔宫里罡风四起，封玄几乎睁不开眼睛，死死抓住玉塌，才不至于被掀翻。青烟大声癫笑着点燃整盒合欢香：“死？ 好师尊，自从我为你诞下玄儿，被你锁在地宫，就已经生不如死了，你杀了我，倒还痛快！”
魔尊危险的眯着眼：“疯女人，若不是你调制的香雾作祟，本尊怎么可能会碰你！想死？先解了我的咒术！否则我让你永远生不如死！”
青烟依旧在笑，笑声却比哭更哀伤：“九幽，你永远不会有其他子嗣了...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有其他的女人！认命吧，只有玄儿才是继承魔尊之位唯一的血脉！”
魔尊的利刃忿而穿透她的肩胛时，封玄喉间突然涌起灼烧感，那些燃烧的香灰钻入封玄的七窍，他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就在晕过去前，封玄听见父尊吩咐道“将太子抬去生辰宴，仪式照旧！”
等封玄从剧痛中清醒过来时，已躺在炼魔池底。池面倒映着母亲被镇魔链穿透四肢的身影，她隔着血水冲封玄笑，笑容比炼狱中爬上来的恶鬼更可怖，她的唇语在对他说：“要笑着吞血啊，玄儿。”
五年之后的某个雨夜，封玄在地宫的刑房角落发现了半盒残香。自从他的母亲被父尊剜去双眼后囚进万丈冰渊下关起来后，就再没调过新的合欢香，封玄也没再见过她。
封玄将香囊藏进心口，这是母亲的诅咒，也是母亲对父尊的执念，合欢香里不止有情蛊，还掺着她的咒血，让嗅到这香气的父尊，变成欲望的傀儡拜倒在她的罗裙下。
封玄提着父尊赐他的赤色魔刀，刀身流转的血光映出他讥诮的嘴角，他要把此物贴身放置，时刻提醒自己，父君恨他们母子，一直在寻求破裂诅咒的方法，延续他的魔尊血脉。如果母亲的诅咒被破解，父尊会毫不犹豫废了自己。
后来封玄常在万丈冰渊上的冰牢练刀，每当他挥刀劈开玄冰，就能听见母亲细微沙哑的笑声：“对！再深些！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刀...”
经年累月，在刀光斩碎第十七层冰障时，封玄终于能清晰的听到母亲的话语：“我儿，你以为他为何赐你此刀？这是他杀妻证道的凶器，他想用它来斩断诅咒……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咒引在这里啊……”
不知第几个朔月的子时，封玄在太子殿听到魔宫方向传来钟鸣：他的父尊又纳了新的妃子。这些年，魔尊不断纳妃，但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在大婚当夜死于非命。
魔尊的妃子，已经渐渐成了殒命的代名词，让魔界女子闻风丧胆，光是听见都会花容失色。
每逢此时，封玄会在血雾中依稀听见母亲的轻笑：“让我的血咒送他们上路……他越心急，我就越强大……越多越好……哈哈”
冰镜的画面忽然开始闪烁不稳，封玄的身影黯淡下去
“师兄！”木倩倩满脸关切，手中摇铃声一声紧过一声“你消耗太多灵力了，休息一下好不好？”
沈陌离额头唇间已经浸满豆大的汗珠，面色越来越白，宇文问雪也劝：“沈师兄，你先停下休养生息，不要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沈陌离收回灵力，冰镜重新恢复成了泉水，水中黑气缠绕，净化未清。
两人跟着宇文问雪回客房调息，路过前厅时，一个急匆匆赶路的百炼阁弟子慌不择路冲撞了宇文问雪，一个劲的道歉。
宇文问雪见他手上执信，出声询问：“何事慌张？”
“大小姐！弟子接到孤雪山派的长老密信，送信人说务必尽快送到阁主手中，这才不小心撞到大小姐……”
沈陌离和木倩倩对视一眼，宇文问雪让弟子先行去了，沈陌离这才出声道：“长老密信？哪个长老，连我也不知道此事”
“沈师兄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吗？不知道也正常”宇文问雪提议：“信中内容，我带你们去见我父亲便知。”
“你父亲认得我，我毕竟是偷溜出来的，见他不太合适。不然你去寻宇文阁主，我在外听墙角，怎么样？”沈陌离把偷听说得光明磊落，宇文问雪一时语塞。
木倩倩觉得新鲜，师尊平日除了对派中亲近那几个人和颜悦色，其他时候都是端着说话的。虽然此时易容术未解，宇文大小姐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说话的态度俨然已将宇文问雪当做可信之人。
明明才见过两次而已，师尊就能辩明此人善恶了吗？自己和宁修相处这么密切，也没能看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伤情之中，凡事都要拿情郎来做一番对比，她哪里知道沈陌离对宇文问雪的了解，远远不止这两次的见面，书上写她可是花了许多笔墨的。
“父亲，二叔，三叔”厅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宇文问雪独自进了百炼阁议事厅，留师徒二人在屋外林间凉亭中休憩。因为两处相隔不算近，她刻意没有关门。
“雪儿来了”宇文连虎的声音响起，清晰的传入调动五感的沈陌离耳中。
“女儿刚刚遇到来送孤雪山派密信的弟子，来看看所为何事”
按照宇文问雪的性子，这些事往常她是不会过问的，此时开门见山，居然关心起了别派的密辛，联想到她在三考擂台时的表现，宇文连虎面色微妙，抬头看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眼：“不错，我刚刚看完密信”他顿了顿，接着说：“孤雪山派的扶风长老两日前在山脚下抓到了一只大妖，严刑逼供下，吐露了四个字——吾主将归”
木倩倩耳力修为都不如沈陌离，此时见师尊神情严肃侧耳聆听，派中应该是有重要的消息传出来，却不知到底什么事，她屏住呼吸安静站在一旁。
“大妖口中【吾主】的意思，是十几年前叱咤妖魔两界的妖尊？”宇文问雪毕竟年轻，对于妖尊仅有耳闻，并没有实际接触过，不像很多与妖尊打过交道的前辈，知道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
“不错，不过自从妖界与魔界十几年前合二为一，妖尊莫名失踪，九幽就成了两界之主，没有灵尊之名，但有灵尊之实，这么多年来，不止魔尊，修真界和妖尊旧部也在明里暗里找寻妖尊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此时若是他真的归来，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宇文连虎的忧虑不无道理，毕竟妖尊当初的实力，放眼妖魔两界再加上修真者，也无人能出其右。
“那大妖有没有说，妖尊什么时候会回来呢？”宇文问雪其实并不太关心，但她知道有人关心。
“密信就是关乎此事，扶风长老把日子定在了五日后，届时他将会押大妖前往沁水之滨，邀四大派中人齐聚，共商应对之策。”
“沁水……”宇文问雪疑惑道“那不就是妖界的地方，万一那大妖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那妖尊再厉害，集修真界所有力量，未必奈何不了他！”此话一出，议事厅中众人深以为然。
“父亲已经决定要去？”
“不错”宇文连虎想了想，道：“孤雪山派作为发起人，除了沈掌教闭关不知是否会前往，云雀副使，长老堂众人和骨干弟子应该都会前往，这对大考第一的弟子是一次很好的历练机会，雪儿，你跟我一起去吗？”
这意思，就差点名即墨影了。
宇文问雪莫名其妙，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提及孤雪山派众人，但也回道：“既是历练的好机会，雪儿也跟父亲一起前去吧”
第60章 破国
真巧，五日后，也是慕离公子和沈陌离约定的时间。沈陌离暗自思索着跟在宇文问雪身后。回去客房的路上，他给木倩倩简略说了一下密信内容，宇文问雪一语不发，只对他的神识之强大暗自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