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些他独自一人住在顶峰，自勉奋进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沈陌离刚来时已经得见一隅。好在即墨影有个纯善护短的师姐，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即墨影被人妒恨欺辱，多少次她站在他身前，维护他，帮他说话。对即墨影来说，木倩倩早已是他亲人一般的存在。
仇恨会在时光的磨砺下铸成一把双刃剑，刺向仇人的时候，也刺向自己。现在这把剑名为愧疚，直直扎进了即墨影的心窝里。
“是我害了她……”即墨影红着眼眶，声音嘶哑：“若不是我执意要复仇，她也不会…她那么娇气怕痛，被一刀刺穿得多痛…”
沈陌离看着即墨影的样子，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只觉言辞苍白，千万无语无法安慰到他万一，只能拉过他轻轻拥住，轻拍他的背，低缓有力道：“倩倩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相信我”
即墨影微愣了一下，接着就抬起手臂紧紧回抱住沈陌离，头埋在师尊颈间，沈陌离的肩上不一会儿就晕湿了一片。
沈陌离任由徒儿紧紧抱着，即墨影心绪激动之下双臂力度没有收敛，勒得他快要喘不上来气。“师尊，你能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吗？”即墨影闷闷的声音从颈边传来。
沈陌离迟疑了一下，此情此景他很想答应即墨影，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什么时候暴露了，一切又都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师尊……”即墨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迟疑，他低喃道：“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如果师姐她有什么不测……”
“会的”沈陌离打断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难过”
“师尊……”即墨影得了承诺，静默了一会儿，待眼间微红都散去，抬起头来看着沈陌离，漆黑的眼眸如一汪深潭：“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你先放开我”沈陌离把八爪鱼一样粘在身上的即墨影撕下来，让他站好。
“其实，大宁国君屠城时杀的是我的养父母。他们虽然不是我亲生父母，却待我和他们的亲儿子一样好。我的亲身父亲，是古安国的国君，母亲是宫中贵妃，我是国君的第三的孩子，我记得儿时在宫中，他们都叫我‘三皇子’”即墨影说着，见沈陌离没有特别的反应，奇道：“师尊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和你亲口告诉我，是两回事”沈陌离看他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样子，像只捋顺了毛的幼兽，心中一片柔软“我还知道，你5岁时在宫内，因为后宫的勾心斗角差点死于非命，所以才被你母妃秘密送出宫，过继给自己的生死之交姐妹做继子”
即墨影错愕的瞪大眼睛，听他师尊接着夸他母妃：“你的母妃入宫前是个江湖女子，快意恩仇，日子过得潇洒肆意，人又性子洒脱，爱恨分明，是因为爱上了你的父君才甘愿入宫，她哪里斗得过那些城府极深的深宫妇人？她很清醒，知道将你送出宫，才是保全你最好的办法。”
“师尊……”即墨影愣了片刻，自嘲道“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师尊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沈陌离心中腹诽，当初看书时，整本书他最喜欢的角色就是即墨影了，他的身世在书中白纸黑字写了洋洋洒洒好几页，他想不知道也很难啊。
“你被过继到养父母家的时间也不长，缘何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呢？”沈陌离不答，问出多次盘桓在他心中的问题。
即墨影缓缓摇头：“我虽是皇子，但儿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怎么长大的，很多事情都已经没有映象。唯独在麓水城中，我和幼弟一起爬树掏鸟，抓鸡摸鱼的日子，我却记得很清楚。这大概是我儿时为数不多，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了”
快乐的时光不在长短，那段记忆俨然成了即墨影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也许对生活在平常人家的孩子而言很稀松平常，可是对于一个身世跌宕，成长过程中罕有温暖的孩子而言，平凡温馨的日子，却显得异常宝贵。
沈陌离觉得鼻子突然有点酸，侧过脸去呼出一口气，又听见即墨影接着说：“师尊，我和大宁国君之间横着国仇家恨，难以调解，我知道修士不可干政，更不可干预国运，可是……”
“可是你若找国君报仇，可能导致家国动荡，国运改写，阿影，你会被反噬的”沈陌离想起书中即墨影的结局，凭什么封玄可以让他放弃复仇？既然放弃了，两人好好过日子也行，居然搞背刺？渣男
沈陌离内心对封玄鄙夷着，斟酌着措辞道：“也许，屠城的并不是他，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什么？”即墨影的反应和沈陌离一样，随即道：“如果是真的，那国君为何任由众人抹黑？”沈陌离便将行宫中和国君的谈话内容跟他说了，掐头去尾隐去了国君的义弟一事。
即墨影思索着“那师尊是要为国君去找出当年的真相？”
沈陌离定眉定眼的看着他，纠正道：“是为你”
即墨影的心跳猛的快了些，又听见他师尊问：“你现在可有了心仪之人？”
即墨影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那上面去，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沈陌离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师尊想给我找个羁绊，怕我做傻事吗？”
沈陌离不置可否，沉吟道：“上次公孙掌门提到他的独女……”
“师尊”即墨影打断他，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别开脸：“不用了，我知道你怕我被反噬，若有朝一日我真的要对他动手，不会让反噬加诸在自己身上的”
所以他才会去找封玄一起做这件事？沈陌离心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可是他们不是爱人关系吗？即墨影舍得拉他来挡？
“师尊和师姐就是我的羁绊，如果师尊对我提要求，无论如何我也一定……”即墨影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阿影，心之所向即为道，不是修为，更不是身份。”沈陌离知道他此时动摇了，他坚定复仇的心被巨大的愧疚刺中，自己现在只差一步，就能把徒儿拴在孤雪山派，好好做一个内门弟子，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但沈陌离知道他的徒儿不该是这样的，即墨影应该是最耀眼瞩目的主角。他天赋绝伦，坚韧不拔，命运跌宕。他可以跌进泥泞里挣扎，自己不介意拉他起来，哪怕污泥溅满白衣；也可以如凤凰涅槃一般九死一生步步向前，自己也不介意陪他一起，哪怕和他一起经历痛不欲生的重生之苦。但是即墨影注定不会是平淡之人，应龙说过他非池中之物。就算沈陌离知道此时要他过平淡的日子，将来他也不会怨自己，但是那样他并不会真正的释怀，他不想强求。
沈陌离的声音如水，平静而和缓：“我和倩倩于你来说如同家人，我们既是你的羁绊，也是你的后盾。我很高兴你能对我坦白你的身份，但你有你的道，我不会勉强你。只要你做了选择，就坚定的走下去，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即使最后我无法放下仇恨，搞得大宁鸡犬不宁，然后……遭受天谴身死道消？”即墨影拉住沈陌离的衣袖，紧紧攥住，好像放手了沈陌离就会马上消失一般。
“我不会让你死”沈陌离奔波几日，此时颇感精力不济，疲惫的用手捏捏眉心，声音依旧坚定：“我说了，我会站在你身后”
“师尊……”即墨影还想说什么，被“吱呀”的开门声打断
“即墨师侄，师弟，你们进来！”
玄秋水看起来比沈陌离更疲惫，挽起袖子站在门前，手上都是没来得及洗净的血污。
“师姐醒了吗？”即墨影急急问道
“你以为我是活神仙吗？只剩一口气抬回来让我救，现下倩倩还吊着半条命已是谢天谢地了！”玄秋水烦躁道：“赶紧进来，别耽误”
两人听她这么说，都稍微安心了一些，医者口中的能剩半条命，多半有7成命。三步并作两步的挤进房间，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木倩倩合衣安静的躺在木床上，本就白皙的面上此时更是白得发青，唇间没有半点血色。如果不是听见玄秋水说她还吊着半条命，沈陌离会以为她已经不行了。
“倩倩的账，我之后再和你们算！”玄秋水缓过一口气，翻了一人一个白眼，急切的吩咐道：“当务之急，给她保命要紧，我写了一张方子，里面有些东西山脚的镇上可以买到，剩下一些只有山中林间才有，即墨影，你去把东西全取来，跑快一点，要新鲜的，越新鲜越好！”
“好的师伯，我这就去！”即墨影接过药方，没有半点迟疑，旋身就御剑而去。
即墨影走后，玄秋水目光沉沉的看着沈陌离，沈陌离闭上眼，以为要被骂个狗血淋头，谁知师姐上来扒拉开他一只眼睑问他：“你按时吃药了吗？”
？？？
“面色虚浮，神识不清，混沌澄澈交汇，黑气入白，你的神魂不稳之症犯了，你最近可有感觉精力不济，灵力紊乱？”
“偶……偶尔”不知怎的，沈陌离对玄秋水就是有一种天然的惧怕，像是姐弟间血脉压制一般，就算贵为掌教，看到玄秋水还是不自觉的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