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日上中天,该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贺岁愉准备顺道去厨房把自己的饭拿过来,用了午膳,下午应该能好好歇息一下。
夫人那边的账本虽然还没整理完,但是大小姐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夫人的院子里,夫人这两天肯定也顾不上这些事情,应该会过几天再叫她过去干活。
贺岁愉从厨房领了自己的午膳,正往自己住的地方走,走到半路,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忽然迎面朝贺岁愉走来。
“贺姑娘,夫人让我来问问您十五可有空闲?”丫鬟笑着道,“若得空的话,夫人想请您陪她去城外大相国寺上香。”
贺岁愉自然是应下。
她从永兴回来以后,偶尔还是会梦到那时的惨象,正好去佛寺里祛一祛身上沾回来的晦气。
第66章 第66章四月十五,……
四月十五,
贺岁愉和何夫人一同去城外大相国寺上香。
来大相国寺上香的人很多,香客来来往往,还有些年轻的未婚夫妻在这里相会。
庭院中长着一棵极为粗壮的银杏树,像扇子一样形状的银杏叶子翠绿翠绿的,茂密的长满了树梢枝头,遮下一大片阴凉。
银杏树上挂着许多细细的红色绸带,鲜艳的红色点缀在一片茂盛的翠绿间,煞是好看。
红色的绸带上,是用细毛笔沾了黑色的墨汁写上去的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年轻男男女女们写下去的心愿。
何夫人去求了个签,带着贴身丫鬟找寺庙里的和尚解签去了,贺岁愉自从上次在云台观那一遭以后,就对求签解签一类的事情没了兴趣,所以压根没去求签。
何夫人这会儿有贴身丫鬟陪着,也不需要她一步不离地跟着,所以贺岁愉就先从大殿里出来了,看见不远处像大伞一样撑开的银杏树上,红色的绸带迎风飘扬,她下意识朝那边走了过去,想过去凑个热闹,仔细看看大家都写了什么愿望。
贺岁愉刚走到树下,从风中拉住了一根飘扬的绸带,正要看时,余光中闪过一个略有点熟悉的面孔。
她下意识朝左边看去,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拉着一个姑娘从银杏树下离开。
男人的侧脸从贺岁愉面前一闪而过。
男人头戴玉冠,腰间坠着玉佩,衣着华贵,那姑娘身上穿着半旧衣裙,早已经洗的发白,裙边还有些磨损,头上也只插着一根木簪子,没有其他首饰。
贺岁愉想起刚刚看见的年轻男人那张脸,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她好像……见过这张脸。
这不是何绣
兰之前在月亮门前拉着不放手的那个男人么?何书翠说,那男人是已经跟何绣兰订了婚的林家表兄。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拉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
贺岁愉回过神来再仔细看时,年轻男人拉着那姑娘,已经走远了,只留给贺岁愉一个远远的背影,根本看不见长相。
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上次看见的和何绣兰说话的男人衣着寒酸,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今日这男人看着衣着打扮,倒像是开封府哪家的公子哥。她刚刚也只看见了一眼,那男人就转过了身去,也许是她看错了未可知。而且上次隔得远,她也没太看清楚,何绣兰那个林表哥到底长什么样子。
贺岁愉手里还握着刚刚拉过来的那一条红色绸带,但是视线仍然紧紧跟着那年轻男人,看着那年轻男人拉着那姑娘朝寺庙后山的方向走去。
她正想要跟着他们上去瞧瞧,何夫人从大殿出来了,派婢女过来叫贺岁愉赶紧回去,说是家里有急事要夫人赶紧回去处理。
贺岁愉只得收回目光,跟着何夫人走了。
她和何夫人是坐一辆马车过来的,自然得跟何夫人一起回去,何夫人有急事要回去处理,她自然不能把没把握的事情说出来耽搁夫人。
贺岁愉过来时,何夫人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贺岁愉爬上马车,语气充满歉意:“我第一次来大相国寺,觉得新奇便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叫夫人久等了。”
“没等多长时间,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何夫人拉过贺岁愉的手,“本来是应该带着你好好逛一逛的,但是……唉……”
何夫人叹了口气。
贺岁愉见何夫人心情不大好,连忙问:“夫人为何叹气?”
何夫人说:“老爷刚刚派人来说,田家人来了,田家老爷带着田夫人和田家大少爷亲自登门道歉来了。”
贺岁愉摸不准何夫人的态度,也不好在这个关头多言,她一个腆着脸暂居在何家的外姓人,实在不好在人家的家事里面表达自己的什么态度和立场。
于是,贺岁愉没说话。
何夫人大概是心情不大好,所以也没有再和贺岁愉说什么。
二人一路无言,坐着马车入城回了何家宅子。
***
何夫人和何福殷跟登门道歉的田家三人说了什么,贺岁愉不清楚。
第二天醒来,她去厨房拿自己那一份早膳时,才从厨娘们三言两语的议论中得知,田家大少爷今儿个一早就来接大小姐了,用过了早膳,大小姐就要跟田少爷回去了。
何香芸在田家发生的事情,何夫人并没有声张,甚至还严密地捂住消息,可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原本应该在田家养胎的大小姐忽然跑回来,而且肚子里的孩子还没了,阖府上下,早已经众说纷纭,大家早就将事情的真相猜的差不多了。
贺岁愉听到何香芸这么快就要跟田裕回去了,多少有点儿惊讶,毕竟何香芸那天哭得那么伤心,而且一直在说着要与田裕和离,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夫妻二人就和好了。
贺岁愉提着早膳走到房间门口,却看见一个小姑娘抱着膝盖坐在回廊下。
“书翠,你怎么在这里?”
何书翠听到贺岁愉的说话声,才发现贺岁愉回来了,她抬起头来,哽咽着说:“贺、贺姐姐,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贺岁愉这才发现她在哭,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你怎么哭了?”贺岁愉连忙走过去。
何书翠如今才十三岁,比贺岁愉矮了快一个头,微微仰着头看着贺岁愉:“贺姐姐,我……我……我能不能进去说?”
“当然,”贺岁愉一手提着自己刚拎回来的早膳,另一手推开房门,对何书翠道,“进来吧。”
何书翠在桌子边乖乖地坐下,进了屋子以后,她哭的更厉害了,哭得一抽一抽的。
贺岁愉也顾不上吃饭了,“发生什么了?”
“贺姐姐,我、我大姐姐要回田家去了。”何书翠哭得厉害,短短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我、我不想让她回去,呜呜呜……”
一句话刚一说完,就又哭了起来。
贺岁愉见她张着嘴,像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没有急着插嘴,静静地坐在对面,耐心等她说完再说话。
“我跟二姐姐还有三姐姐说,她们都不能理解我,她们还觉得大姐姐应该回田家,我实在不知道要跟谁说了,就只能来找你了,贺姐姐。”
“田家对大姐姐那么坏,爹爹和娘亲为什么要答应让大姐姐跟田裕回去,那田裕之前都那样对待大姐姐了,而且田家的老婆子对大姐姐也不好,呜呜呜……”
何书翠像倒豆子一样,把心里话一股脑地都告诉贺岁愉了。
贺岁愉听了她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何老板和何夫人明显是把这几个女儿往贤良淑德的方向培养的,当然效果也很不错,这效果尤其表现在大小姐何香芸和三小姐何画屏身上,听说何香芸未出嫁前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府内的许多事情压根不要何夫人操心,何香芸就能处理得妥妥当当,而且也得到何家下人的一致交口称赞。
三小姐何画屏更是不需要说的温柔才女,书画双绝,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尽显仪态端庄。
就连恋爱脑的二小姐何绣兰也有一手出色的女红。
贺岁愉听何书翠提起过,逢年过节,何绣兰就会送林家表兄她亲手绣的荷包或者香囊,何书翠之前瞧见了,觉得好看,想让二姐姐给她也绣一个,何绣兰都小气地不肯给她绣。
四个小姐中,只有何书翠因为年纪小,最受爹娘的宠爱,所以管得松,任由她玩,把性子养得野了一些。
贺岁愉有时候想,何老板多少有点矛盾,并不因为她是个女子就轻视她的能力,愿意花重金聘请她做帐房先生,却只一心培养最小的儿子继承家业,半点儿做生意的技能都不教给女儿。
想当初,何老板口口声声说着遗憾夫人年轻时随父兄走镖,肆意闯荡江湖,嫁人以后却因为照顾孩子走不开,被困在后院里。他曾经说的这些话,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转念一想,以何家的家底,何家的几个小姐又不必像她这个穷苦人一样,做工谋生,四处飘零,学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而且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如今世道这么乱,但凡门户高一些的人家,大多接受不了这样的儿媳,想必何福殷还是更情愿女儿们嫁个好人家,在后宅里安稳富贵地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