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妪显然也是知道老伯在说些什么,视线落在地面沙石上,眼中涌出泪水。
  “爹,你在说什么?”
  忽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两个老人家身后的茅屋里传出来。
  老伯和老妪转头,看见了扶着墙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满脸病容的杏花。
  杏花瘦的脱相的脸颊上,一对黑色的眼睛格外大,此时那双眼睛里,正满是惊愕地看着他们。
  杏花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爹,你刚刚……在说什么?”
  “女儿啊,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天寒,你还是进去休息吧……”
  老伯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里走,想去扶杏花进屋,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将方才的事情糊弄过去。
  但是杏花抓着墙不肯进屋,倔强地非要问个清楚。
  老伯无奈,长叹一声,“造孽啊!”
  然后老伯开口,将他们老两口隐瞒多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最开始瞒着杏花,不过是他们心存希冀,觉得不到最后一刻,事情或有转机也未可知,而且杏花身体差成这个样子,老两口实在不忍心把这件残忍的事情告诉她,所以就这样瞒了下来。
  未曾想,此事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杏花得知。
  杏花听罢,不顾虚弱的病体,立刻便要冲出去把刚刚离开的赵九重和贺岁愉找回来,但是太过着急,才走了两步就腿一软,摔倒在地。
  老伯和老妪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起杏花。
  杏花在老两口的搀扶下站起来,用尽全力抓着老伯的手,“爹,我们不能这么做,该面对和承担此事的是我,不是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啊!而且赵公子将身上的银钱悉数给我,让我治病,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怎么能……”
  杏花瘦得过分,眼窝很深,说话时因为情绪激动,乌黑的双眼不自觉地瞪大,不免有几分可怖。
  “咳咳咳……”杏花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猛烈的咳嗽打断了,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杏花!”老伯惊呼道
  “啊——啊——”老妪见女儿吐血,瞪大了眼睛,一脸慌张地尖声大叫着。
  她抬起瘦得皮包骨头、且刚刚不小心被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抓住了老伯的手,“爹,我们怎么能……能如此忘恩负义啊?”
  短短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含糊沙哑,稍不留神便听不清了。
  老伯扶着杏花,痛哭流涕:“女儿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钱给你治病,怎么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你哥哥已经没了,你要是走了,我和你娘,我们两个老东西可怎么办呐!女儿啊,……”老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老妪双眼含泪,脸上满是急切的神色,不停地给杏花打手势说些什么。
  杏花看着年过四十,已经满脸皱纹、头发花白有如花甲老叟的老爹,再看向又瘸又哑,白发苍苍、瘦得不成样子的老娘。
  自从她病倒以后,爹娘为她操了多少心,短短数月间,老了十岁不止。她不怕死,可她死后,她无人依靠的老父老母又该如何呢?
  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终于,杏花再也憋不住心底爆发的情绪,抱着母亲失声痛哭。
  一家三口在寒冷的早晨抱团痛哭。
  ***
  清晨山中大雾,空气潮湿。
  山间的路狭窄崎岖,高低起伏,有的路段从田间狭窄的田坎上穿过,甚至有的地方还要爬山从树木间穿过,骑马多有不便,所以他们只好牵着马慢慢走,准备上了大路再骑马。
  在雾气中穿行,贺岁愉的头发都被雾气打湿了一些。
  走了很远以后,途径几间挨在一起的破茅屋时,有村民从门口或窗户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俩,眼睛黑黝黝的,一眨不眨,视线定定地跟着他们二人。
  贺岁愉如芒在背,余光中看见了,只觉得颇为骇人。
  这些人老盯着他们做什么?
  她快走两步,赶上了前面大步向前的挺拔青年,伸手拽了拽赵九重的袖子,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你觉不觉得他们有点奇怪?”
  赵九重牵着马一心赶路,没有注意这么多,闻言,侧头看她,“哪里奇怪?”
  贺岁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低声说:“阴森森的。”
  赵九重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一个靠在门边的中年汉子对上了目光。
  汉子面黄肌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脸麻木,在和赵九重对视片刻后,迅速移开了目光。
  赵九重眯了眯眼睛,是有点儿奇怪。
  “也许是这个村子不欢迎外来者吧?”他如此推测。
  贺岁愉费解:“那村头的老伯一家很热情啊,一个村子的,差距这么大?”
  “这个山村里的房屋零零散散分散在山中各处,中
  间隔那么远,有些差距也正常。”
  贺岁愉还是觉得很不安,注意力拔高时听力都格外敏锐了,小心翼翼地注意周身的风吹草动。
  但是身后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好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远,没有做出她所怀疑的,突然冲上来之类的举动。
  他们按照老伯指的路,一直走了很远,终于到达了老伯所说的那棵大槐树。
  槐树周围有几间茅屋,但是都关着门,似乎没有人,周围也空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人住在这儿一块的样子。
  看到大槐树,贺岁愉一直高高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应该不会再走很远了,很快,他们就能走出这片奇怪的山村。
  终于快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她如此想到。
  突然,从槐树下经过时,一不留神,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贺岁愉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飞扑而去。
  “啊——”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赵九重转过身来,就看见贺岁愉朝他扑过来,瞳孔一震,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因为贺岁愉来得突然,赵九重接住她时,她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二人距离不到半尺。
  赵九重低头一看,甚至能看到她过分纤长和卷翘的睫毛,根根清晰分明。
  “你睫毛怎么长得跟姑娘似的?”他随口调侃一句。
  贺岁愉被戳了痛脚,“你有病吧!”
  她还怀着秘密,怕被看破,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紧张以致情绪有些过激。
  赵九重以为贺岁愉是不高兴听他说她像个姑娘,挠了挠头,“我就随口一说,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贺岁愉从赵九重手下挣开,转过身来,气呼呼朝刚刚挡了她,害她差点摔跤的地方走过去,“什么东西?”
  她走到了刚刚的地方,原本以为是槐树从地下冒出来的树根,打眼一看,却看见了被泥土半遮半掩露出来的一小节白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贺岁愉用脚扒拉了几下,把表面的泥土扒到了一边。
  那一小节白色的东西逐渐露出了全貌。
  赵九重这时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地上那一截白色的东西上。
  “是骨头,”他瞳孔一震,“像是……人的指骨。”
  贺岁愉抬起头脸,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一阵寒风刮过,她声音都跟着颤了一下:“你确定吗?”
  “九成把握。”赵九重语气笃定地说。
  贺岁愉咽了咽口水,“那咱们快走吧。”
  赵九重点了点头,也很赞同:“此地恐怕不简单,还是尽快离开得好。”
  贺岁愉转身就跑,“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跑吧!”
  她刚一转身,茅屋后面突然冲出来一大群拿着锄头、镰刀、铁锹的村民。
  贺岁愉看着这些各式各样的武器,止住了脚步,警惕地看着对面的这群人,“你们想做什么?”
  人群散开一条缝隙,一个头发胡子雪白的老者杵着拐杖慢慢走出来,威严的目光逼视而来,苍老冷厉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外乡人,杀了人还想跑?”
  贺岁愉:“???”
  老东西,你在说什么?
  第20章 放血她一时竟不知道,被放干血和刚刚……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就路过而已,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
  贺岁愉一开始还试图解释,看着这群拿着武器的村民,忽然想到,这么大一群人,突然跑过来不会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是事先藏在茅屋后面的。
  这些人早有预谋。
  他们未必不知道她和赵九重根本没杀人,而是故意凭空捏造出这么一桩罪行,安在他们头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浑身像是竖起尖刺,警惕地看着面前这群凶神恶煞的村民。
  “就是你们杀了人!”一个举着铁叉的男人情绪激动地说,“我亲眼看见你们杀了人!”
  还不等贺岁愉二人说话,头发胡子雪白的村长便发了话,“抓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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