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是一年初雪落时。
  再过几个月,就是谢无忧十九岁生辰了。
  这家伙已经妥妥的算是成年人了,这个世界里很多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连孩子都有了。可他还是成天吃吃睡睡又懒又幸福,唯一的辛苦就是练剑。不过当练剑成为了一种肌肉记忆的时候,就连辛苦这两个字都不存在了。这家伙甚至可以一边打瞌睡一边出剑,也真是难以形容。
  因为下雪的时候他不注意着了风寒,其实只有一点点感冒症状而已,他就恃宠生娇的不愿意练剑了。看着谢无忧与柏叔一老一小两双泪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西门庄主无奈摇头,准了谢无忧几天假期。
  这几天谢无忧过得可爽了,每天爱睡多久就睡多久,裹着被子在房间里吃火锅,美其名曰发汗,忒舒服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多过几天也是无聊,他今日吃过午饭之后就披上厚实的狐皮大氅出了房门,到处溜达溜达。
  突然想起几天不见师父了,就想去看看师父。
  前面说了,西门吹雪每天练武的时间都在三个时辰以上,包括了打坐吐息和练剑的时间。三个时辰,换算成小时就是六个小时。也就是说,白天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一个人待在后山。要么静坐吐息,要么练习剑术。
  所以白天要是看不到师父的身影,去后山找一定没错。
  走出房门,就是一股冷气迎面扑来,活像是被打了一掌似的,面部生痛。
  “啊嘁——”谢无忧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往前走。
  漫天飞雪飘舞,少年公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穿着墨狐皮的大氅,一步一步朝着种满了红梅树的后山走去。
  他觉得自己的师父静坐喝茶的时候美得像是一幅画,却不知,自己在此时,也美得像是一幅画一样。
  他如今将近十九岁,身高已经来到了一八七。可见将来再稍微长一长,到一米九没有问题。身材颀长肩宽腰细腿也很长,说一句少年面如桃花,毫不为过。如今山庄里看着他长大的丫鬟姐姐都不敢跟他对视,一对视就难免红了脸颊,心如鹿撞。
  虽然看过谢无忧流鼻涕小屁孩时候的模样,但他几乎一年一个样子,到了现在实在是美色逼人,难以抵抗。
  谢无忧浑然不知道自己扰乱了多少人的心房,他哼着小调儿来到后山,看到白雪掩映中的一片红梅,却不见师父的影踪。
  不在外面练剑,那肯定是在茅棚里面打坐了。
  后山有座看似简陋其实内蕴格调的草屋,是师父平时静坐的地方,他也很少进去。
  谢无忧来到茅屋外面,看到木门虚掩着,知道师父就在里面。
  因为他已经闻到了独属于师父的清寒梅香,与外面红梅花的香味很不一样。
  没有那么馥郁,若有似无一般,透着一股子清冷霜寒遗世独立的味道。
  ——是他最爱的味道。
  靠近了之后才会知道,原本看似冰冷的气息,到底有多么温暖。
  第5章 吹雪与无忧(5)
  谢无忧正在门外犹豫着该不该打扰师父,却在此时,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隐忍痛苦的闷哼。
  师父的声音,是他从未听到过的那种忍痛的声音!
  谢无忧一下子急了,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然后下一秒,整个愣住了。
  师父竟然脸色惨白的倒在了光洁的木地板上,身下的蒲团上,赫然可以看到一抹殷红的血痕。而在师父唇边,也有血色。
  他雪色的衣摆在天长日久磨出细腻云纹的地板上散开,就像是一朵骤然凋谢的昙花,让人心头一紧。
  师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吐血?
  谢无忧大惊之下愣了一瞬间,接着飞快的跑过去,又不敢随意挪动师父,只好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轻声问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你还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西门吹雪闭着眼没有回应他,虽然脸色煞白但呼吸还算平稳,让谢无忧稍稍安心些许,但还是非常焦灼。
  摸摸师父的脉搏,依然是沉稳有力,就是滑如走珠……啊啊啊啊这是喜脉吗?怎么会是喜脉?!
  难道师父刚才是有流产征兆?蒲团上的血迹也是……啊呸呸呸呸,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认真一点,沉稳一点,再继续给师父摸脉!
  谢无忧努力沉着冷静下来,继续给师父摸脉。
  他的医术也是西门吹雪传授的,但只学了个表皮,远远不如师父。
  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他算是真切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等到他冷静下来,继续把两根手指放在师父的脉门上仔细感受之后,这才发现并非是之前感觉到的“滑如走珠”,而是有种颤巍巍的时弱时强的感觉,很像是师父从前告诉过他的,打坐吐息之时岔气的症状。
  类似于一般理解之下的走火入魔。
  还好这里不是修真界,练武功走火入魔远远没有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那么严重。知道师父只是练功岔气了之后,谢无忧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他低头去看师父的脸色,看着看着就怔愣住了。
  他之前急切的闯进来,把师父抱在怀里之后就一直没有放开。师父也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没有了平时的冷淡,显得是那么的……乖巧。
  师父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脆弱苍白得像是一朵难以经受寒冷即将在雪中凋零的花。但双唇却染上了血的殷红,那颗肉乎乎的唇珠此时格外明显,格外鲜红。极致对比之下的诱惑感,让谢无忧的心跳都加快了。
  他像是着了魔一样,伸出一根手指,想要去触碰那颗珠子。指尖感受到师父温热的吐息之后,骤然像是触电一样的收了回来。
  他懊恼得给了自己一巴掌,师父现在还在昏迷当中,你这个狗脑子里却在想些什么?简直人渣!
  他静下心来,虽然美人在怀却也丝毫不乱,握住西门吹雪的右手,掌心对着掌心,开始替他调理内部功力的紊乱。
  从前看那些武侠电视剧,一个人替另外一个人传功解毒什么的,往往是掌心挨着对方背脊,或是掌心对着掌心。小时候相信长大了之后却觉得搞笑,其实现在才知道,那都是有道理的。
  一个人的内功练到了堪称深厚的地步之后,确实是可以隔着肌肤感受到另外一个人的内力流动的。此时找准时机把自己的内功外放,接触到对方流动的内力,就真的可以达到传功解毒这样的效果。
  尤其是当两个人练的都是同一种内功的时候,那更是事半功倍。
  谢无忧自然与西门吹雪练的都是同一种内功,他们俩的内裤都是同一种布料做的。
  真正是已经亲密至极了。
  从前谢无忧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但以后嘛,那就不一样了……
  西门吹雪被平整安放在光洁有着自然云纹的木地板之上,白衣的下摆散开如同雪中花。
  谢无忧跪坐一旁,握住他的掌心,眼睛微微闭着,正在源源不断的把自己的内力与师父的内力融合在一起。
  随着他的内力的进入和梳理,西门吹雪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的内功循环从杂乱无章逐渐变回了从前安稳流动的状况。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此时谢无忧才知道他们俩内力的差距有多大,如果说师父的内力是一口深潭,那么他自己的,不过是一口井罢了。
  若非他们练的都是同一种内功,他根本帮不了他。
  ……师父的内息已经非常平和安稳了。
  谢无忧睁开眼,放开了师父的手。
  可当他看清楚此时师父的模样之后,整个人又再一次的怔愣住了。
  师父的脸色不再苍白如雪,脸颊浮上一层晕红,额头和鬓角渗出细细的汗珠。唇缝微启,一抹血色还在淡色的唇上没有被抹掉。此时的他的模样,与之前的模样,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
  可能是因为内力蒸腾的缘故,此时整个房间内全都是独属于师父的梅香,但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时那种清冷的感觉,而是格外浓郁,格外温热,就像是完全被师父包裹纠缠住了一样……
  谢无忧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痛苦的弯下腰皱起眉头。
  ——我这是怎么了?我究竟是怎么了?!
  谢无忧给西门吹雪梳理内力之后本来还好好的,当他睁开眼看了师父一眼之后,却岔气吐血了。
  ——莫名的有些黑色幽默的感觉。
  他仓惶起身,逃跑一样的跑了出去。得亏他此时还能记得,把房门关上,免得冷风吹进来。
  ……
  大雪漫天飞舞着,纷纷扬扬如同鹅毛一样的下了起来。整座万梅山庄被白雪覆盖,大片大片的红梅花却开得更艳了。
  谢无忧逃了。
  骑马逃离山庄的过程中他又呕了几口血,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一点都不在意这个。
  在寒风呼啸之中,他策马奔腾在下山的崎岖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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