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谢无忧第n次试图起身,然后第n次被无情镇压。西门吹雪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肩膀上,就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他无法动弹。
  扎着马步,浑身发抖双腿打颤的谢无忧崩溃了:“你这是虐待儿童,我要去官府告你啊啊啊——”
  西门吹雪的声音好似寒冰一样无情:“可以,等你练完这次之后,随便。”
  谢无忧:“……”
  又咬着牙齿坚持了一会儿之后,谢无忧终于彻底崩溃,忍不住哭了起来。
  西门吹雪不知道想了什么,竟然大发慈悲的收回了手指。
  照道理说,这本来不是他一向的习性。
  西门吹雪会心软?天下武林中人都会告诉你,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谢无忧如释重负,“吧唧”一声摔倒在雪地里,还在呜呜咽咽的抽泣着。
  不是他没出息,实在是身上太痛了。
  就算前世他是个成年人,但这具身体是货真价实的五岁孩童,实在是难以承受。
  他扑在雪地里,越哭越伤心,两只手抓住雪,抓紧了又松开。
  ——他想把雪丢到这个冷酷无情的师父身上去的,想了又想还是不太敢。
  哭着哭着,突然身后响起了轻轻的叹息声。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从雪地里抱起来,冰冷僵硬的身躯落入到一个带着淡淡梅香的清冷怀抱之中。
  谢无忧泪眼模糊的看过去,看到自家师父冰雪一样的侧脸。
  他平时总是冷淡的表情此时显得有些无奈的样子,还微微的蹙着秀雅墨黑的长眉。
  那样子真的特别好看,看得谢无忧一时间呆住了,都忘记了继续哭泣。
  西门吹雪默默的替他按捏着小腿,筋骨松开,僵硬的感觉散去,极致的麻痛袭来。这一次,谢无忧真的“嗷呜”一声大哭起来,鼻涕都跟着眼泪一起下来了。
  这是酷刑啊啊啊——
  西门吹雪似乎都有些被他突然的嚎哭惊了一下,动作稍停,但随即又继续无情的按捏着他的小腿,任凭他鬼哭狼嚎。
  两辈子的脸都在这里丢尽了,谢无忧心想。
  年幼的时光像是褪色的照片飞速的闪过,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师父的身影是那么的清晰,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是灰蒙蒙的,泛黄的。
  初次开始习武的那一天似乎还在昨天,但其实已经距离今时今日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好像很快,他就成长为十五岁的,挺拔隽秀,桃花笑春风一般的少年郎了。
  第2章 吹雪与无忧(2)
  谢无忧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这是师父西门吹雪亲口说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他怕痛怕苦不肯下功夫好好学武的情况之下,还能在十五岁这年打败峨嵋派三英四秀中剑术最优秀的那一位,苏少英。
  彼时苏少英成名已久,年长谢无忧十岁,一手峨嵋剑法堪称出神入化。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
  立春这一日,谢无忧跟着西门吹雪一起下山。
  西门吹雪一年的出门次数就那么寥寥几次,不抓紧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所以谢无忧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一起去。
  他当然可以自己下山,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只要保证当天来回,西门吹雪不会过问那么多。
  但他想跟着师父一起下山,从前,还没有这样做过呢!
  庄子里的人都对西门吹雪又敬又怕,包括柏叔也是一样的。但只有谢无忧,他一点都不怕他。
  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师父待在一起,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各做各的事,心里也会觉得格外安心。
  鼻端嗅着独属于他的清冷梅香,他只觉得心脏部位柔柔的暖暖的,十分舒服。
  可能是因为,当初是他捡到了自己的缘故吧?
  自己嗅闻到的属于这世间的第一缕气息,就是师父身上的味道。
  所以才如此喜欢这气息,上瘾了似的。
  谢无忧这样想着。
  此时的他,还没有想得太多,太深……
  很快收拾完毕,西门吹雪与谢无忧一起离开了万梅山庄。马车轮子骨碌碌,驶出了山路,来到了官道之上。
  西门吹雪一个人出门的话就会选择骑马,这一次可能是因为带着谢无忧的缘故,才乘坐了马车。
  谢无忧喜欢这空间不大的车厢,他可以被师父的气息完全包围着,格外的舒服安心。
  赶车的家仆技术很很好,车子行驶得非常平稳,没有什么晕车的感觉出现。
  西门吹雪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但也不是什么苦行僧。所以,西门家的马车还是相当不错的。
  昂贵珍稀的黄花梨木打造的车厢严丝合缝,冬暖夏凉。车厢宽大而舒适,靠墙三面做了与车厢一体的座椅,铺着厚实的丝缎夹棉的坐褥与靠枕。中间一面同为黄花梨木打造的小方桌,也是嵌在底部木板上的,即便是在颠簸的路途上行驶,也浑然不会动摇。木桌底下安放了磁石,把放在桌面上的茶盏与盘子都牢牢吸附住,可谓是心思巧妙。
  车厢摇摇晃晃,谢无忧快要盹着了。
  靠着软乎乎的靠枕瘫手瘫脚的一点坐像都没有,好似浑身都是懒筋一样。
  西门吹雪却与他截然相反,坐得端正,腰脊虽不是笔直,却也是自然挺直着的。双手舒展着放在双膝之上,低垂着眉睫。看似跟谢无忧一样在打盹,其实他是在闭目养神。
  谢无忧察觉到自己快要睡着,连忙灌了几大杯浓茶下肚,这才把瞌睡虫给赶跑了。
  他放下那上好的官窑造的雨过天青茶杯,悄然朝着师父看了过去。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师父的睫毛好长啊,密压压的合在眼睑上,在下方显现出浓重的阴影。
  眉骨也颇高,很有立体感。
  上唇稍薄本会显得冷淡,但却有一颗肉乎乎的淡粉色唇珠,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下唇则是两侧微薄,中间略带丰厚之感。
  师父的唇总是抿着的,显得有些薄情。但一旦他这张高岭之花的脸上露出表情来的话,就显得格外生动鲜活。
  有的时候,谢无忧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惹师父生气。因为这样,才可以看到他总是冰冷的脸上露出表情来。
  尤其是他一旦气狠了,冰雪一样的肤色会浮现出一层薄红,好像是某种非常可口的点心似的……
  打住打住!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本能会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但谢无忧还是及时止住飘飞的思绪,掩饰般的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因为喝得太急呛住了,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西门吹雪撩起眼皮看了过来,清凌凌的眼珠子宛如深潭一样,幽深,但依然澄澈。
  被他这么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谢无忧咳嗽得又厉害了一些。
  西门吹雪一时间不禁有些无语。
  自己这个徒弟,怎么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事情来呢?
  他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谢无忧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连忙重新倒了一杯茶,露出狗腿子一样的笑,双手捧给西门吹雪:“师父,喝茶。”
  西门吹雪却不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谢无忧莫名垂眸一看,不禁汗颜。原来他一时间太匆忙,把自己的茶杯给用了。
  他连忙重新倒了一杯,屁颠屁颠的捧给师父。西门吹雪这才接过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比起之前谢无忧喝茶时候那副猴急狗刨的样子,西门吹雪喝茶的时候的模样,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很好看。
  马车轱辘轱辘,来到了距离万梅山庄三十多里路的小城里。
  下车的时候,谢无忧方才忍不住好奇:“师父,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散心。”
  “?!”谢无忧明显不相信,因为西门吹雪真的是个大宅男,是个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人。
  就连可以称之为他唯一的至交好友的陆小凤,几次三番盛情邀请,都不能让他踏出山庄一步。
  想起陆小凤那个家伙,谢无忧就忍不住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来。
  这家伙啊……真的很难形容。说讨厌他吧,其实他每次来都会给常年寂静的万梅山庄带来一些活泼愉快的气氛,还总是会给谢无忧带好吃的。说喜欢他吧,他又总是喜欢上蹿下跳的欺负谢无忧。谢无忧虽剑术卓绝,轻功却不如他的“凤舞九天”。每次把谢无忧惹急了这家伙就动用轻功跑路,实在是恨得人牙根痒痒。
  师父既然说是来散心的,谢无忧也没法深究,便跟着他朝着这城里最好的酒楼走去。
  两人到楼上清净雅座坐好,小二哥来请他们点菜。西门吹雪表情淡淡没有开口的意思,谢无忧就代劳了:“要一条现杀的活鱼三斤以上,加黄酒姜丝清蒸,出锅的时候洒一小杯陈酿酱油。再要一只樟茶鸭,带皮切成均匀小块,配甜醋汁。清炒时蔬只需微洒盐粒,别的什么都不要。嗯,接着就是菌菇小炒牛肉,砂锅红烧肉,酸辣土豆丝。最后再上一壶在井水里镇过的五年竹叶青酒,先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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