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离离跪地,双手捧着令牌,垂头朗声:“弟子明白!”
下一刻,她感觉一股暖流从掌心流经全身,腰间令牌黯然无光。
再看掌心令牌,那上面的“孙诸”二字化去,慢慢浮现出“林离离”三个字。
离离呆呆地看着这块令牌。
它是骊山首席弟子的象征,而此刻,就在她手中,就属于她。
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喜悦?激动?还是不可置信?
都不是。
她竟然十分平静,仿佛这就是她应得的。
失去了,再夺回来,不必喜之。
人群中的薄病酒忽然觉得掌心痒痒的。
摊开手掌,只见一道暖光在掌心跳动。
暖光化作一条丝线,向外绵延。
下一刻,薄病酒被“拽”了出去。
他仿佛是掌心被牵引的玩偶,左顾右盼,还有其他人跟他一样。
他们要去哪里?
直至满冠华盖近了,才知终点是何处。
丝线没入树冠中,薄病酒身体一轻,落在地上。
小毛从怀里钻出来,左顾右盼,看见有其他人,忙又钻回去。
它把身体摊得扁扁的,从外面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薄病酒也不知道它怎么隐匿气息的,反正把其他人耍得团团转还算绰绰有余。
看见其他弟子慌忙站到两边,薄病酒也赶紧走到不起眼的地方。
几道流光砸到树下。
武洋是来得最慢的,他发现这才过去三个月,离离竟然元婴中期了,十分惊讶。
萧清影有些诧异,“师兄,长老们不来么?”
五位长老和陆坚都被拦在了外面。
现在仰天崖的禁制还由孙诸把控着,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想他们进来。
孙诸话里带着深意:“这么些人就够了。”
说罢,示意离离走到与天松树下。
离离甫一靠近,便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吹起两鬓墨发。
腰间弟子令牌隐隐泛光,离离拿了起来。
薄病酒小心翼翼地抬起下巴,观察着。
蓦地,他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神魂沉入“电影院”,四下张望。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毕竟没有异动。
这时,薄病酒发现黑雾变得稀薄了许多。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电影不都这么演的?
蓦地,他浑身汗毛竖起,几乎没有思考,转身、抬手、召唤:“魑魅魍魉!”
黑雾如潮涌般簇拥向他,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席卷而去。
秦怜没想到他竟然“感觉”到了。
还没来得及袭击,魑魅魍魉裹住他的身体,将他往下一拽。
秦怜重重“摔在”荧幕前。
他一动不动,薄病酒却不觉得他被禁锢了。
但这时他听到小毛在喊:“薄病酒,快,好机会!”
薄病酒被“推”出了“电影院”。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可能是小毛做的,那刚刚那股力道是哪里来的?
周围还有很多人。
薄病酒抬头,看见小毛不顾一切地跳向那深深扎入树干里的月箭,“小毛!”
担心它的安危,薄病酒根本没思考,便也跃了上去。
他的手指即将触摸到小毛时,穿过了它的身体。
下一刻,他攥住了月箭。
玉石般的凉感沿着肌肤,一寸寸爬到他的胸口。
一种与他握住弈弓时一样的感觉从胸口流了出去,裹住月箭。
这时薄病酒才看到了从衣襟里钻出来的小毛,对方惊愕非常:“你怎么突然动手了?!”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电光火石之间。
萧清影看着薄病酒飞身时,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些画面。
从朦胧到清晰,她记起了一切在与天松中见到化身的场景。
薄病酒真的不是魔尊。
她已经见过魔尊了。
当时化身从魔尊身后,朝他们走来,莫名地说了一句。
“还不是时候。”
“是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她倏地抬头,看向说这句话的人。
孙诸。
小毛不懂薄病酒为何突然发难,它现在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薄病酒,撒手!”
“我……放不开!”
弈弓的力量流向月箭,后者浑身莹润,光彩照人,下一刻,寸寸断裂!
薄病酒握着最后一寸尾羽,下坠之时,意识又被扯回“电影院”。
他看到大量黑雾从“荧幕”里涌了进来,先前听话的黑雾被它们吞噬、淹没。
最后他自己也被浪潮吞没。
第140章
薄病酒仿佛在一条奔腾的河流中,被裹挟着前行。
繁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
过去的回忆如飞鸟般,把他撞得支离破碎。
又渐渐穿针引线似的缝了起来。
他像一叶不知何往的小舟,在这条记忆的河流里飘荡。
蓦地,他的手不知触碰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抓住了。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仰天崖上,少年与少女双手交叠,仰头看向与天松。
少女:“君恒,若你我到上界之后分开了,你一定要来找我。”
少年用力点头,“我会的,绮罗。”
少女:“君恒,我心里没底。真如古书上所说,你我飞升,被上界接引时的天道之力就可以让师姐复生吗?”
少年:“绮罗,我与你的疑虑一样。但既然魔息还在,那师姐一定还有醒来的机会。”
少女:“倘若魔尊也……”
少年:“你担心是师姐封印了魔尊,若她复活,魔尊也会跟着复活?放心,我已经嘱咐过孙师弟,让他将我们分好的魔息送往人间,以转世星宿镇压。”
少女:“不过是一时的。君恒,我怕魔尊生,并非怕他祸世。你几时见过我为世人着想?肯这么想的,永远只有师姐。”
少年笑了:“是啊,我也只为你和师姐着想。绮罗,人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有私心。”
少女垂下头:“如果魔尊复苏,我怕师姐再为我们牺牲一次。”
少年身体一颤,环住她,“不会的。”
少女转眸看向崖下。
壮哉骊山,这便是师姐与师尊倾其性命守护的地方。
少年:“也许飞升之后,我们还能回来……”
少女打断他:“你我可曾在浩瀚古书里见过上界之人的痕迹?想来,飞升之后便不得归来了。”
少年沉默了。
少女:“君恒,我只能一试,我想师姐活着。而且,我想她好好活着,什么天下,什么人间,不要她再管了,甚至连我……我都不想她再管了。”
少年:“那你许个愿吧,绮罗。”
少女走向与天松,闭上眼,虔诚许愿:“与天松,倘若再见到我师姐,请你告诉她,只要做一个凡人,好好地活着,不要为天下,不要为骊山,不要为我,不要为任何人,只为了她自己——活下去。”
眼前如云烟般散去。
薄病酒打了一个冷颤,睁开眼。
他还在河里,动弹不得,被河水推着往前走。
但他的手能动,胡乱摸索,又碰到一个光点。
又是仰天崖上,只不过不再是那两个少年少女,而是一个青年。
薄病酒认出他是谁,那个叫孙诸的青年。
他站在与天松前,喃喃自语,“祝师姐,岳师兄,你们交代的事我已经做成了。”
说完,他没有离去,而是久久地伫立。
从白天到夜晚。
从春天到冬天。
似乎对他而言,时间已失去了意义。
“我既不能离开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孙诸双手颤抖,慢慢捂住脸,“师姐,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孤独才是天下最大的困阵?”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疑惑,树枝上的一朵花慢慢落下,掉到他头发上。
不知哪来的一只手,捏住了这朵花,递到他面前。
孙诸的手缓缓滑下,看清了眼前女子的脸。
不着寸缕,银发坠地,双眸漆黑。
女子将花凑得更近了些,碰到了孙诸的鼻尖。
但他闻不到花香,也碰不到这花。
不仅是这花,连女子都是虚影。
孙诸霎时冷静下来,“你是谁?”
女子不语,只转头看向与天松。
孙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登时明白了。
“孤独才是天下最大的困阵。”
这句话从她嘴里出来,仿佛鹦鹉学舌。
她狐疑地盯着孙诸,似乎在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孙诸的神色柔和了几分。
“孤独啊……”
他多了一个说话的人。
从此,她仿佛填满了他魂灵的缺口。
春去秋来,岁岁如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