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父亲拿过信,问道:“邮寄怕关门了,一定要今天去吗?”
“嗯,”姚春抬起头看着父亲,“这是我给好友小杨的,让她帮我填一下京大调查卷。调查卷明天就要收上去,所以今天一定得寄出去。我忙着去找阿夏,就劳烦爹您去一下。”
父亲杵着拐杖站起来,“行,闺女,那我去寄信。待会一起回来吃饭。”
“嗯。”姚春点头,说道:“你慢点,爹。”
等到老人出了门,背影消失不见后,姚春才收起满脸的笑,披上外套,朝村外的田埂走去。
瞿川和陈舟跟在她身后。瞿川发现,天色似乎更阴了。
才出村门口,姚春的脚步就停住了。
只见姚家那亩不大的田地前,几个男人拿着棍棒,正一下下地朝地上的人打着。
那人被打得缩成一团,用手护住头,小声啜泣,是姚夏。
姚春猛地握住拳头。
她全身明明都在发抖,却依旧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几人听到声音,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看她。为首的男人年纪不大,头发应该是在村里的小店里烫过,是一种枯黄的颜色。
“姚春?”黄发男人朝她抬了下下巴,询问道。
“是我。”姚春说道,她语气颤抖,声音却不小,“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公然绑人打人,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黄发男人笑了一下,“是啊,你爷爷我就是土皇帝。姚春,老子知道你们姚家你做主,你今天告诉我,这块地,你给还是不给?”
他说着,用棍子指了下正微微颤抖的姚夏。
姚春哼了一声,把双手背到身后,又往前走了几步,“你是隔壁村的吴光吧?”
吴光说道:“是老子。你要他妈废话真多,在多说一句,老子打你弟弟一棍子。”
姚春看了眼弟弟,背后的手紧紧地抠在一起。“你先放了我弟弟,你也不过是想要地嘛,弄出人命来可就不好了。”
“现在,”吴光说道,“滚回去拿地契。”
“你放了我弟弟。地契在我爹那儿,他要是不确定我俩的安危,不会拿出来的。”
吴光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起棍子,又重重锤了姚夏几下。
姚夏只闷哼几声,却不哭不喊。姚春一看,忙跑上去要拦,却被吴光手下的人截住。
姚春急了,喊道:“吴光,你别打了,我去拿去拿就是了!”
吴光吐了口痰在姚夏脸上,才停下手,“小妮子,早点识相不多好。”说着,他朝旁边一人一摆手,“你和她去。”
那人点了下头,走到姚春身边。
陈舟和瞿川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姚春那死了的丈夫,吴明。
吴明从刚刚打人的时候就没下重手,棍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陈舟早就注意到他了。
吴明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些高原红,他瞟了姚春一眼,说道:“走吧。”
不用走了,姚父不知何时,可能是得了其他村民的指点,已经磕磕碰碰地朝这边走来了。
姚夏先看到,急忙喊道:“爸,别过来!”
姚春回头,跑过去拦住姚父,说道:“爹,您怎么来了!我不是让您寄了信回家等吗?”
“回家,”姚父很生气地说道,“我回去坐着,让你们姐弟两在这儿被折磨!”他抬起拐杖,指着姚夏出声的地方。
“吴家人,这田地是我家祖传的,你们要拿,却只给我们三千块的安家费,中间的钱去哪了!你们是要逼死我姚家啊!”
吴光看着姚父,好笑道:“姚大爷,眼睛瞎就别出来叫唤了,七千块,够换你十年光明了。”
“那我们吃穿怎么办!我女儿读书怎么办!”
“你去问政府啊,去问规划局啊,”吴光说道,“我们只是执行任务的,和我们无关。”
“政府、规划局,只给了我们七千块吗?”姚父说着,往前逼问,“吴光,你们吴家人占着人多,吞了多少钱,做了多少亏心事?”
吴光越听越烦躁,周围村民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得速战速决。
“得了,”吴光皱着眉头说道,“总共三万,够治眼睛,也够读什么破大学了。赶紧回去拿地契。”
地肯定是留不住的,但能挣到这种条件已经不错了,虽然弟弟白挨了顿打。
姚春赶忙上前去扶弟弟。姚夏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在姐姐的搀扶下,朝姚父走去。
姚父握到姚夏的手,重重松了一口气。
姚春一手揽住父亲的肩膀,一手扶着弟弟,头也不回地朝村子里走去。
这时,一个混混模样的人跑到吴光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吴光脸上瞬间大变,“站住!”
第6章
姚春揽着父亲的手又紧缩了一下,她把父亲和弟弟推到自己身后,“干什么?”
吴光死死盯着她,好半天,从田地里把已经丢下的棍子又捡起来,对着姚家三人冷笑一声,“姚春,你够狠,告我是吧?”
因为是在姚春的回忆里,陈舟和瞿川都发现,在吴明说完这句话后,天空压得更暗了。
“什么?”姚春说道。
吴光笑了起来,对手下小弟说道:“把他们带过来。”
三人被用力分开,然后双手后扣,被带到吴光身前。
吴光掂量了两下手里的棍子,然后,毫不留情地,朝着头发斑白的姚父打去。
“让你他妈的告我!”
姚父头被打到一边,嘴里囫囵了两下,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来。
瞿川和陈舟完全愣在了原地。
“吴光!!”姚春疯狂地喊起来,身后的人几乎要按不住,“你干什么!要打冲我来,别动我爹!”
吴光看着她,“我知道,写举报信肯定是你的主意,但寄信的是你爹。所以,你就看好,老子怎么把这老头子先搞死了。”
瞿川握紧双拳,“是邮局的人,他们私自拆信。不对啊,姚春的信封上明明写的是朋友的名字。”
陈舟的脸色同样阴沉,“我猜,他们是看到了地址。姚春是寄到一个姓杨的检察官家里。”
“你怎么知道?”瞿川看向陈舟。
陈舟说道:“杨检察官会来找我按摩,次数多了,我自然注意到他家地址。”
瞿川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姚春的哭声打断。
“吴光,你放过我爹,放过他,我再也不写举报信了……”姚春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泪,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弟弟十七岁,还能遭点儿打,而姚父,已经被吴光打到地上奄奄一息了。
吴光是来真的,他一棍接一棍,打在老人皮肉上的声音格外刺耳,周围无人敢说话,只有姚家姐弟的求助声。
村民们悄悄探出头来,可也只是叹了叹气,摇了摇头,做不了任何事。
瞿川不知道怎么地,明明知晓自己碰不到,脚却还是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他高声喊了好几次“住手”,又抬起手,疯狂地去拦那棍子。可棍子就是穿过他的手臂,一次次地打下去。
“停下,停下……”
瞿川心里默念着,调动全身力气想使用神力。汗也从额头上浮起,滴到姚父身体上却消逝不见。
他不敢看身下老人的泪水,耳边全是姚春和姚春的叫喊,夹杂着老人越来越虚弱的喘息。
吴光再一次高高举起棍子,落下时,却被一只实实在在的手拦住了。
所有人一致看向那人,是吴明。
他还是半低着脑袋,脸上带着高原红,“光哥,算了,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
吴光歪了下脑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放下了棍子。
吴明松开了他的胳膊。
可就在这时,吴光再次抬起棍子,迅速而又用力地朝姚父的脑袋打了下去。
“不!!”
姚春、姚夏和瞿川的声音混在一起,却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棍子穿过瞿川的身体,狠狠砸在了老人太阳穴上。
姚父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姚春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一时甚至忘记了哭泣和挣扎。
她先是小声啜泣,过了一会儿,仿佛才找到声音,“爹,爹……”
她一边喊着,一边不要命地朝姚父扑过去,“爹,你醒醒,我马上要去读大学了,要去读大学了!我们说好要去北京住的……爹,你醒醒……晚饭还没吃呢……”
她嘴里已经说不清话了,伏在父亲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瞿川脱力地坐倒在一旁,只觉得心里钝痛。陈舟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将人带起身来。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陈舟说道。他看得比瞿川还要开。
瞿川捏了下眼角,“怎么还不跳过,这记忆应该设置一个跳过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