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但就在昨天,程舒逸接到了宜程颂打来的电话。
  司雪已经被接回了京城,她的身体情况远比预想中还要糟糕。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落了残疾,日复一日的被司雨禁锢,让原本鲜活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滩死水。
  面对审讯员的问询时,司雪无法出声,只能做到点头和摇头当回应。
  关于司雪的后续量刑一时间没法很快出来。
  司雨当年手段做的干净,几乎没给司雪留下任何脏痕迹,甚至还不惜把抹不掉的几条罪名安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司雨就不一样了。
  她对司听白做下的事情不可逆,当年跟宜程颂结下的旧仇已深,余生恐怕都出不来了。
  这些事情程舒逸一直没有跟司听白讲过,她怕刺激到尚在恢复期的人。
  但更让程舒逸为难的是不知道怎麽面对程游历。
  “姐姐?”
  司听白连续唤了三声,才终于将程舒逸从思绪中拽出来。
  “啊?”反应过来的程舒逸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病房,有一瞬间恍惚:“就快到了,前面第三间。”
  难得的休息日。
  程舒逸兑现着曾经许给司听白的承诺,她带着她来见自己的家人。
  自从因为上次司听白的涉嫌闹翻,程舒逸跟江宜的关系跌倒冰点,不再是能彼此玩笑的好友,而是又变回了普通的医患。
  程游历的病情在经历手术后有所好转,可她病的时间太久,日常生活仍旧无法脱离仪器。
  江宜曾经很委婉的表示过,程游历的生命就像一张已经被打磨到很薄的膜。
  千万不能再给任何一丁点外界的刺激,否则随时都会有碎掉的可能。
  程舒逸不敢再奢求更多,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眼下的每一天她都努力珍惜着。
  可是现在……
  “姐姐你还好吗?”司听白看着程舒逸的脸色,她并不知道程舒逸刚刚的呆滞是因为司雪,还以为是对接下来要见家长而紧张,于是安慰道:“姐姐你别担心,我嘴甜人乖会来事,我觉得程游历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
  同样是第一次见家长,司听白却表现得感觉不到任何恐惧。
  尤其是在得知了程游历曾是自己小姨的爱人时,司听白才终于明白为什麽每次见到程游历总会觉得头痛了。
  原来冥冥之中,自己与程舒逸的缘分在这麽早就已经定下。
  “会的。”
  程舒逸整理好思绪,轻轻勾了勾唇:“开门吧。”
  不同于司听白那个病房里摆满绿植游戏机的生活气,当程游历病房出现的瞬间,司听白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
  ——静雅。
  月白纱柔了秋日暖阳,摆放在阳台处的兰花开得正盛,桌几上还铺着几幅未写完的大字。
  在听见开门声后,原本正坐在窗边看书的人抬眸望过来。
  一双秋水杏眼,弯弯柳叶眉,身上雾蓝的长裙与瓷白肌肤相应,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带来无限安宁。
  “姐。”刚刚还心事重重的程舒逸在进门的瞬间切换表情,笑眼明艳看不出任何异样:“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提着东西跟在身后的司听白礼貌地鞠了一躬,抬头时灿然一笑。
  “你去陪姐讲话,”程舒逸轻拍了拍司听白的脑袋,交代道:“我去洗个苹果来削。”
  接收到任务的司听白连连点头,乖巧应好。
  程舒逸的短暂离开,司听白大着胆子朝着坐在阳台边上的女人靠过去。
  虽然表现得毫不怯场,但其实司听白早就在网络上斥巨资九十九买了见家长秘籍指南,仔细学透了。
  数据里教的放到实际上时,司听白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听见了程游历的声音。
  “你是,念念。”
  没有片刻犹豫,在看清眼前人长相的瞬间,程游历下意识唤出了声。
  即使沉睡十年,昔日小孩已经成长为大女孩了,可程游历仍旧一眼就将人给认了出来。
  没想到会被先一步叫出小名,司听白微怔片刻,旋即涨红了脸颊:“对,我是司念念,阿程姐姐好……”
  “嗯?”
  在听到这声久违了的称呼时,程游历的笑意微僵,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叫我什麽?”
  病房里原本欢快的氛围突然冷下去。
  尽管眼前人仍旧在笑,司听白却再不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喜悦。
  甚至,还意外读到了些许难过。
  司听白有些不能明白,明明一眼就将自己认出来的人,为什麽会听见这声称呼时而难过呢?
  按道理说,记得过去的人不应该更快乐吗?
  洗完苹果出来的程舒逸,看着瞬间变了态度的姐姐,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同样不明所以的司听白摇了摇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第一次流露出没有经过伪装的乖顺。
  你们刚刚聊了什麽……”程舒逸不解的嘟哝着,将视线转移到程游历身上时,刹那间变得慌乱:“姐?你怎麽了姐?”
  笑意还僵在唇边的人明明什麽都没变。
  可眉眼间的那抹温柔却瞬间消散,被称呼勾起来的往事纷至沓来,程游历无法抑制地掉下泪来。
  阿程…
  阿程……
  司雪以后再无人唤阿程。
  这个称呼程游历已经十年没有听过了。
  久到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听见。
  可此刻却被另一个小孩叫了出来,不知道为什麽,程游历总是能在司听白身上看见旧人的影子。
  “没事。”程游历强撑起笑意,抬手拭去眼角的残泪:“就是眼睛有点累了,你们不要这麽紧张嘛。”
  她的声音仍旧温柔,回荡在病房里,只是刚刚的温馨已不在。
  “是这个称呼的原因吗?”司听白有些歉疚,小声道:“抱歉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脱口而出这个称呼,我不是故意……”
  眼看着活泼开朗的小孩变得胆怯内疚,程游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更努力笑道:“念念我真的没事,你不要自责,跟你没关系的。”
  这笑意落在程舒逸眼里,没由来地有些刺痛。
  聪明如程舒逸,她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原委。
  司听白的那句阿程姐姐,无意间勾起了程游历对过往的记忆。
  该怎麽跟她将,她的爱人已经被磋磨成了……
  于心不忍的程舒逸皱着眉,轻叹了声气:“姐,念念她什麽都不记得了,当年她被我从山上抱下来后,就失了忆。”
  刻意不提司雨的名字,也不提司听白失去记忆的真实原因。
  尽管知道司雪回国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但程舒逸总觉得不该是现在。
  光是一个称呼都能勾起泪来,真正得知的那一刻,程舒逸不敢相信程游历会怎麽样。
  “我真的没事。”程游历抬手擦拭掉泪痕,冲司听白招招手道:“念念快过来,跟我聊聊你跟舒逸之间的事情吧,别聊以前了。”
  这样的话题转移即使有些生硬,但当下三人谁都默契地没有拆穿。
  一直陪着程游历到她该休息的时候了。
  程舒逸才带着司听白离开。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程舒逸很深地叹了口气。
  即使在生意场上已经足够做到游刃有余,但面对亲姐姐时,程舒逸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藏不住心思。
  就连一丁点谎言也会变得忐忑不安。
  正当程舒逸要被这乱情绪折磨到崩溃时,她转头想回去坦白些什麽时,却意料之外的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姐姐,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司听白抬手将人抱紧,轻声道:“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会比锋利的真相更好。”
  虽然程舒逸现在仍旧不太会把烦心事主动分享。
  但敏锐如司听白,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从自己醒来后程舒逸只字不提的司雨,到担任慈母身份的大姐回到生活里,再到面对自己时竟然学会隐忍克制的司明裕。
  司听白不问,但是她什麽都知道。
  司雨的落网肯定会连带着翻出司雪,以司雨的疯狂与偏执,能留住司雪这麽多年,肯定是用了非人的手段。
  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姨恐怕早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摸样了。
  所以司听白一次都没主动问过程舒逸有关司雪。
  没有记忆和只能死守着回忆。
  这两者其实差不多可怜,但也有着不同的好处。
  前者若能向前看,就不会现在过去,后者若是沉睡在过去,就可以避开失望的现实。
  程舒逸没想过自己会被抱住,也没想过司听白能全部读懂。
  素来苦撑习惯的人跌入温暖的怀抱中,再也忍不住的情绪崩溃,微小哭声决堤。
  司听白耐心轻拍着怀中人的背脊,安抚道:“阿程姐姐一定不会怪你做这个决定的,她其实都知道,你为了让她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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