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在这个互联网飞速发展的时代,罗月华仍旧爱用钢笔写稿。
  墙面上挂着各种奖章和锦旗,日期都已经很久远了,就像纸媒的衰败一样,辉煌高光的时刻永远定格。
  “还是有变化的。”罗月华将两杯温水放在桌几上,轻笑着在程舒逸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变得更加明艳动人,也比以前要成熟了。”
  她只比程舒逸年长八岁,发间就已经有了银丝。
  罗月华的视线落在程舒逸脸上,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情愫与忧伤。
  “月姐倒是没有什麽变化。”程舒逸察觉了罗月华复杂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轻声道:“最近新闻多吗?”
  虽然现在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网络接收消息,可仍旧有人尽着最大的努力维系着原本的模样。
  “老样子。”随口应了一句,罗月华偏头注意到程舒逸身边从进来就没开口也没摘掉遮挡的人,“这位是?”
  司听白听见这声问询,她没有理会,因为没有程舒逸的允许。
  这是司听白第一次来报社,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程舒逸的过去。
  当她进门看见伏案工作的罗月华时。
  脑海里不自觉幻想着十年前的程舒逸模样,那个略带有几分青涩懵懂却少年意气的程舒逸。
  手背落下一抹热,司听白收回思绪垂眸,看见程舒逸的手牵起了自己的手。
  接着,司听白就听见了程舒逸的声音。
  “我的人。”
  程舒逸牵着司听白的手,开门见山道:“月姐,我想我们俩之间就不需要再绕弯子了,你知道我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今天来,我是想送你个大新闻,独家。”
  感受到牵着自己的手不自觉握紧,司听白收拢指节,回握住程舒逸。
  同样是一场谈判,但这一次司听白却没有丝毫被交易的冒犯感。
  程舒逸牵着她,她们两个是共同体。
  办公室里刚刚还轻松欢快的叙旧氛围顷刻间冷了下去。
  再次提起当年那件事。
  罗月华脸上的笑意消失,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十年了,舒逸你还是没有放下这件事吗?”
  十年,很轻又很重的两个字。
  是河东到河西间的逆袭计量单位。
  是道常年溃烂无法愈合的伤口。
  “月姐不也一样放不下吗?”程舒逸盯着罗月华,语气很淡:“别人怎麽误解周昭没关系,但月姐你,应该是最懂她的人了。”
  程舒逸的话音落,罗月华脸上的最后丁点表情也消失了。
  一句当年,勾起了尘封许久的回忆。
  过往纷至沓来,压得罗月华几乎要透不过气。
  “当年的惩罚对昭昭来说,太不公平了,”脸色渐渐变得惨白,罗月华长叹了声气:“所以昭昭恨我,这麽多年都没联系过我。”
  当年事发突然,作为周昭的直系领导,是罗月华亲手将周昭的名字抹除的。
  亲手毁掉自己栽培的树苗,连根拔起全部铲除的痛,没人能比罗月华更懂。
  大四毕业那年,周昭入职京速报,从实习生便跟着罗月华了,两个人一起跑报道,亦师亦友的那四年里,许多感情也早已经变质。
  发布了那条除名通告后,工作狂罗月华罕见的休了一周年假。
  十年了,罗月华想过许多办法试图联系周昭,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学新闻出生的高校毕业生,却被新闻界永久封杀,轻飘飘一纸处罚杀死了少女的梦想。
  “就是因为不公平,所以我们才要做些什麽。”程舒逸拍了拍司听白的手背,示意她摘下口罩:“不惜一切代价挖掘真相,周昭说这句话是你送她的入职赠言,而且月姐,周昭不是故意不联系您的。”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罗月华再次抬起头时,眼尾已经泛红:“那昭昭她现在过得好吗?”
  这麽多年来,罗月华第一次再听见周昭的名字,她眼睛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程舒逸没有回答,表情变得凝重。
  罗月华心里徒然升起某种不好的想法,她将视线转向程舒逸身侧的人。
  眼前去除伪装的漂亮少女,那双澄澈眼眸让罗月华忍不住心悸了一瞬。
  “您好。”
  司听白主动伸出手,礼貌道:“我叫司念念,是司氏集团的三小姐,当年铺天盖地关于我的死讯,相信您对我的名字并不陌生,但其实,真正的死者是周昭。”
  “什麽!?”罗月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激动到声音都变了调子。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罗月华的理智炸得七零八落:“你说你是谁?”
  “司念念。”司听白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当年那起绑架案的受害者。”
  旧事重提,司听白以为自己的情绪也会失控。
  但此刻她的手被程舒逸紧紧牵着。
  源源不断的暖意顺着二人交握的掌心传递过来,爱人是勇气,亦是底气。
  司听白简明扼要地将当年的事情描述完,看着罗月华彻底红透的眼睛,轻叹了声气:“抱歉,对于当年的事情我只知道这些,更多的线索,恐怕就需要拜托您了。”
  讲完话的司听白坐回程舒逸身边。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而罗月华却久久无法平静。
  执着于十年前真相的人,不只有程舒逸一个。
  这麽多年身边人转行或者跳槽,唯有罗月华没变动过,她一直守在京速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周昭。
  当年送来司雪被绑架消息的人是罗月华的线人。
  从确定消息到跟现场,罗月华一直都决定带着周昭,可当上头的一纸秘密文档下来后,罗月华改了主意,在跟进小组成立时,特意把周昭剔除了出去。
  这场报道不简单,不论是做还是不做,都要承受巨大的风险。
  可是罗月华没想到的是,这场报道京速报没做,但周昭还是去了现场。
  后来铺天盖地都是司家三小姐的死讯,而周昭就此了无音频。
  有人说她是受不了打击回了老家,也有人说周昭转行,有了更大更好的前程。
  这十年罗月华一直以为周昭是因为怨恨自己亲手将她除名才不联系自己的,可谁承想。
  再次听到关于周昭,竟是她的死讯。
  罗月华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眼泪如断线雨滴般滑落:“昭昭她……”
  “所以月姐,”程舒逸看着痛苦不堪的人,忍不住叹了声气:“我想请你做一档新闻,替被死* 亡的司念念正名,并且公开周昭的死讯。”
  这件事有风险,当年绑架案的新闻轰动,京城除了京速报外,几乎所有报社都报道过司家三小姐的死讯。
  现在要将一个死人复活,不亚于公开打了当年所有参与报社的脸。
  更重要的是,会将那件早已经尘埃落定的往事翻出来。
  “舒逸,你确定吗?”罗月华还是无法从周昭的死讯中回神,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里满是泪花:“昭昭她真的已经……”
  程舒逸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她的骨灰已经被运回了她的老家,但不能下葬,因为当年的卷宗记载仍旧是失踪,周昭的户籍至今无法消除,她已经被新闻界除名,现在连死亡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月姐,这对周昭不公平,不是吗?”
  相比起被突然的信息冲击到的罗月华,程舒逸的表现和反应都很平静。
  牵着她手的司听白插不进去这段话。
  周昭于她而言是个只出现在别人口中的角色。
  更多的过往司听白都无法参与,她能做的就是牵着程舒逸的手,用体温告诉她,自己在她身边。
  她可以依靠。
  “对。”罗月华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做,周昭的名字是我亲手抹除的,但是她的工牌和所有文件我都保留着,她是个好记者,不该被这样对待。”
  见人承诺,程舒逸松了口气,“那就尽快,在这个周末做出来吧。”
  她抬头看向身侧人,却意外跌落进一双温柔笑眼。
  司听白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姐姐。”
  回过神的罗月华踉跄着站起来去准备录音笔和稿纸。
  办公室在此刻安静下来。
  静到程舒逸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不知道为什麽,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念念,如果你家人知道这件事了,”程舒逸看着司听白的脸,轻声问:“该怎麽办?”
  公开司念念还活着的消息是由司听白决定的。
  包括今天来见罗月华,主动坦诚身份,公开周昭死讯。
  这些事情司听白并没有与人商量过,她也不需要征求谁的同意。
  “这就是我的目的。”
  司听白忽而一笑,眼神里闪过期待:“姐姐,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她们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并且我想知道,司念念非死不可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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