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是司听白第一次没有对程舒逸说实话。
  因为她意识到,程舒逸在回避这个问题。
  在任何事情上,司听白都可以不计较,可唯独身份不行。
  九年前被绑架的事情发生后,自己在外界就失去了全部的真实身份,所有数据与背景全被更替为一个全新的人。
  所有人都可以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可唯独程舒逸不行。
  因为遇到程舒逸时,司听白不是司听白。
  而是司念念。
  可是如果程舒逸真的没有认出来自己,为什麽又要把自己捡回家呢。
  不知道为什麽,司听白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周昭的名字。
  那天被强压下去的直觉再次浮现。
  “姐姐。”司听白神色变得认真,她看向程舒逸,认真问:“那晚你把我带回家时,说我像你的一个故人,那个故人是周昭吗?”
  原本在期待司听白给自己一个答案的程舒逸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瞬间变了脸色。
  “你说什麽?”
  程舒逸冷着脸,沉声问:“你是怎麽知道这个名字的?”
  那天司听白看照片时只是说熟悉,后面被自己逼问时的无措和慌张并不是演出来的。
  可是现在,为什麽她能叫出周昭的名字。
  眼前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再一次的失望让程舒逸的情绪不耐烦到了极点,更让她不爽的是司听白居然敢骗自己。
  现在两个人正在主干道上,随处都有可能出现摄像头。
  程舒逸压住满腔的火气,攥着司听白的手径直往前走。
  走完这条柏油道,就是房车停靠营了。
  原本轻柔牵着的指尖用了力,细白指骨被压成粉色。司听白看着自己被攥紧的手背,因为用力挤压,手背上的皮肤已经泛红了。
  有点痛,司听白抿了抿唇,在心里想。
  几乎在暴走边缘的程舒逸用最后的理智将司听白扯上了车。
  像是随意丢掉一个破布娃娃,司听白被猛地摔在沙发上。
  严重的睡眠不足让司听白在这一摔里瞬间眼冒金星。
  她的眼前一黑,耳边迅速响起嗡鸣声。
  就连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变快。
  可程舒逸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司听白下巴被猛地攥紧,旋即被迫仰起头。
  程舒逸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惨白的人。
  “还记得那晚的约法三章吗?”程舒逸的声音骤然冷下去,她无视司听白的脸色苍白,步步紧逼,追问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只要是涉及到周昭的话题,总是能轻易引起程舒逸的失控。
  司听白的眼前此刻一片黑,她看不见程舒逸的脸,只能从声音里分辨,自己好像又惹到程舒逸不开心了。
  心瞬间紧张起来,司听白下意识认错:“对不起姐姐,我……”
  “说!”程舒逸并没有因为她的认错而消气,她攥着司听白下巴的指尖不断用力。
  “是,是那个警察。”司听白脑袋很晕,这种大脑不清醒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那天我来给姐姐送饭,听到那个警察说什麽姐姐还在查周昭的案子,她们在讨论你和周昭的关系,说……”
  “说什麽?”程舒逸冷着声音追问。
  “说是不是因为周昭是你的初恋,所以你才这样上心。”剧痛的刺激下,司听白的眼尾不受控制地溢出生理性泪水:“我真的不认识周昭,她们叫我来问你,可是上次提到这个人时姐姐就失控了,我不想再惹你不开心,也不想你再因为这个人失控。”
  温热的泪滴到程舒逸的手背上,唤醒她的理智。
  原本紧紧攥着司听白下巴的指尖微松,身下人光洁的小脸上已经被压出了指印。
  应该很疼吧,即使怎麽难受,居然没有想过要推开自己吗?
  理智回笼,程舒逸似乎累极了,她坐到司听白身侧,深深地叹了口气。
  被松开后的司听白舒了口气,看着身侧沉默下去的人。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刚刚来接自己时是那样温柔,明明可以拥有一个难得的休息时间。
  为什麽会闹成这个样子呢。
  司听白有些紧张,她慢慢蹲下去,将手搭在程舒逸的膝盖上,眼神试图去找一个落脚点。
  而程舒逸的眼睛,就是自己情绪唯一的支撑点。
  “我知道的,都告诉姐姐了。”司听白眨了眨眼睛,将最后的生理性泪水也逼了出去。
  自从当年被绑架后,身体就好像开启了某种对外界威胁的自动防御,每当感知到委屈和疼痛时,身体总是会第一时间做出反馈,即使大多时候司听白是享受这种痛的。
  而此刻这生理性的泪水,就是司听白徒劳的反抗。
  “司听白。”程舒逸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看向蹲在自己身侧的人:“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和京城那个司家,还有那个司雪,到底是什麽关系。”
  司听白被这个问给吓住,就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她艰难辨别着程舒逸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直觉是不能承认,此刻的程舒逸全然不是之前那个温柔的程舒逸了。
  她变得冷漠又可怕。
  仿佛下一秒,只要自己承认了和京城司家有关,那麽自己辛苦走到今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所以司听白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有听说过京城司家,也没有听说过司雪。”
  原本以为这个回答会让程舒逸满意,可是下一秒脖颈就被狠狠掐住。
  虎口抵住下颌,呼吸在片刻间被掠夺。
  司听白被迫仰着脸看着坐在面前的程舒逸。
  泪眼婆娑间,程舒逸仍旧美得惊心。
  生理性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这一次,程舒逸并没有因为泪水滴在手背上而松懈力气。
  “你确定吗?”程舒逸冷着声音问:“不要骗我,司听白。”
  被掠夺的不仅有呼吸,还有声音。
  无法发出连贯语调的司听白只能无力地摇头,否认道:“真真的…没…没有…”
  “那你的数据为什麽会那麽干净?”话题聊到这一步,程舒逸已经没有耐心再打什麽持久战了。
  如果今天不弄清楚司听白的身份,她是不会再放任司听白留在自己身边的。
  “因…因为…我我是孤儿。”艰难地挤出声音,司听白苍白辩解着:“我没有…没有家人…也不知道什麽…数据…”
  这被篡改过的人生轨迹,是最让司听白厌恶的存在。
  可是此刻,这份假的简历居然成了留在程舒逸身边的唯一筹码。
  肺腔里的呼吸被一点一点挤压出去,司听白的眼眶慢慢充血,脸也迅速涨红。
  这样极致的掌控下让司听白的大脑彻底空白。
  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不适反应,可精神却得到了奇异的满足感。
  自己正被程舒逸完全掌控着,就连生命都在她掌心之下。
  这种扭曲的,病态的,不正常的心理让司听白的呼吸因激动而渐渐急促起来。
  长达九年的思念,近乎疯狂的依恋。
  她恍惚着想,如果就这样死在程舒逸的手里,或许也还算不错。
  最起码,程舒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司念念的人。
  “那你说的那个家人照片是谁的?”程舒逸故意没有控制力气,她观察着司听白的表情变化,试图找出破绽。
  可结果却是失望。
  人在濒死的时候是不会撒谎的。
  即使此刻被自己折磨到无法顺畅呼吸,司听白也仍旧否认着与司家的关系。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失落感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程舒逸盯着眼前人通红的眼眸。
  “是是院长妈妈妈…”司听白面不改色的撒谎,“福利院…统一的…姐姐可以…去查…”
  断断续续讲完话,已经耗费了司听白全部的力气。
  就在她以为程舒逸不会相信时,那钳制住呼吸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
  程舒逸累极了般长舒一口气,她看着身下人被自己折磨到涨红的脸。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自己单方面的施虐,而司听白却没有半分反抗,甚至连一声痛也没有唤过。
  或许眼前人的干净,真的只是巧合吧。
  这样的巧合在过去九年里已经多到让程舒逸麻木。
  恢复了呼吸的司听白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泪腺失控,她竟一时间无法止住这汹涌的泪。
  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司听白第一次在程舒逸面前撒了谎。
  还不止一个。
  她忍不住想,程舒逸会信吗?
  正当司听白猜测时,脸颊被托起。
  程舒逸抬起手,轻轻地为司听白擦拭去眼角的泪:“我又失控了,被吓到了吗?”
  无法辨别这句话的含义,司听白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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