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待程贤等人赶到,只见遍地的尸体,石缝里留着血液,还有已无气息的燕王如傀儡般跪在地上,双臂垂下,头磕着地。
程贤原本还想擒了燕王,押回朝廷复命的,眼下不必了。王林与自己的谋划是先入城把李慕婉带出来,再里应外合破城,没成想他私自就把燕王了结了。
灯影下的两幅身躯,旁若无人的拥在一处,程贤见状轻咳一声,大将军的气势虚了一截,“咳咳,燕王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抵死相抗,已被伏诛,大军入城整顿,鸣金收兵。”
“是。”浩荡声势盘旋开外,旌旗插入城墙上,迎着凯旋的风。
许立国带着王依依赶入城内,听闻军帐传回的捷报,王依依便吵着他要入城,许立国本不该带她来,好歹混迹过江湖的他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抱着好奇把人给带来了。
遍地尸体,许立国起初还怕她见了会哭,给她蒙了眼,王依依却不怕,忽隐忽现的火光中,她看清王林的衣袍。
“爹爹。”她松了许立国衣袖就要跑过去。
没跑出几步,却被许立国拽回来,“小祖宗,你爹爹和娘亲说话呢,别过去。”
“爹爹把娘亲带回来了。”王依依很是欣喜,急着要去找爹娘。
“小主子等主子和主母讲完话再过去,好不好?”许立国哄着。
“爹爹和娘亲怎么又把我落下了。”王依依撇着小嘴,满脸不情愿。
许立国摸着脑袋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解释。
夜色渐浓,火势灭了。
“好了没有啊。”王依依支着下巴,靠在许立国腿侧打盹,士兵在城内清扫战场。
李慕婉有些站不住,唇瓣吮得发红,还带着麻,王林这才不情愿松开,捧着小脸一遍遍凑前了看,鼻尖绕着轮廓一遍遍感受她的气息。
“婉儿,我,我好想你。”他眼眶湿了,声音也是哽咽无声的。
李慕婉露出抹温婉的笑容,把那长达数月冰冷又空寂的内心点燃,王林泪如雨下,李慕婉第一次见他哭得如此伤心,满眼心疼地替他擦过泪水。
“不要哭。”她声线清婉,“王林。”
月色坠下树梢,再见晨光时,燕州城已恢复一副祥和之气。
第65章 思礼
一处院落里,王林坐在床榻前久久望着熟睡的她,昨夜奔波整晚,怕她动了胎气,便一早请了大夫。
李慕婉刚睡下不久,王林不忍心叫醒,让许立国招呼大夫喝茶候着。
他身上的伤也只是粗略地包扎了下,纱布在腹部缠了厚厚一层,衣裳都遮住了。
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她,怎么都不够,历经数月的肝肠寸断,找回后的安稳让他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生怕一眨眼,她就走了。
良久,他俯下身,含住水润的唇瓣,浅尝着,触碰着,轻缠着,李慕婉被他的动作从睡梦里扯出来。
睁眼时,是熟悉的眉眼,近在咫尺。情深的眼神正俯视着自己,带了一层道不出的伤,李慕婉手挑开被褥,滑过他面颊,沙哑唤道,“王林。”
见她醒了,王林动作停下,声音微颤,“婉儿。”
他那副害怕的神情让人瞧了不忍,李慕婉满脸心疼,仰着脖颈回应他的情愫,温声道,“让你担心了。”
王林指腹嵌入她发丝里,轻揉着她,眼神如水一般淹着她,就能把人看酥了。
李慕婉这会才想起问,“阿兄,你的头发……”
王林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诉说,更不想她因此陷入自责与愧疚,又或是担心。
“见着你便好了,见着你便好了……”他手臂穿过颈后,让李慕婉枕着他手臂,脸颊不停地蹭着她额间,声音也哽咽了。
李慕婉不知所措地抱着他头,一遍遍地顺着那片银发,“阿兄……”
“爹爹,娘亲,起来了。”屋外小步子急促,声音也急促,打断了他的情绪。
“是依依,”李慕婉松开手要起,身子重的她起身已经不大方便,“这些时日,她还好吗?”
王林忙扶起她,给她细心穿着鞋,又披了件厚袍,“依依很好,很听话。”
“娘亲,爹爹,依依要看看娘亲……”王依依等不及,小手握成拳头猛猛催着。
木门被她拍的响,李慕婉有些哭笑不得,原先在竹林小院时,清晨她从堂屋处醒来要寻爹娘,也是这般不管不顾地拍门。
“她想娘亲了。”王林去开了门,王依依扑上去,被他抱进屋内。
“娘亲,”她扫视着屋内,急切要看到李慕婉,“娘亲,依依来看你了。”
见着人后她便挣扎着往她身上去。
“依依。”李慕婉搂住她,望向王林,“依依长高了。”
“嗯。”王林难得泛起笑容,浅浅点了点头。
“娘亲,你这些日子去哪了?依依好久好久没见着您了,”王依依靠她腿上,“依依和爹爹可想想娘亲了。”
“爹爹说,要带依依一起把娘亲找回来。”王依依小嘴不停念着,好似要把这些日子的话都告知她听。
可一想到那夜李慕婉不认得自己,她搂着李慕婉脖子,又皱起眉说:“娘亲那晚,为何不认得依依了?”
“依依还以为娘亲不要我和爹爹了。”
李慕婉捏了捏她小脸,“没认出依依是娘亲不好,娘亲给依依道歉好不好?”
王林俯身坐到床沿位置,长臂环着母女二人。
王依依却摇头,“爹爹说娘亲病了,不是娘亲的错,不能怪娘亲的。”
李慕婉闻言心头一热,侧头悄无声息擦了泪,王林紧紧握过她手,似给她安慰。
李慕婉抬眸对上他视线,心有灵犀没再多说。
“娘亲,你有小宝宝了?”王依依鼓着勇气,小心翼翼地摸着她腹部,“许立国叔叔说的,大夫还在外边呢。”
李慕婉还未来得及给王林解释这孩子,他率先说:“婉儿昨夜受了惊,让大夫先把脉看看。”
大夫搭过脉后,开了安胎药方,离开时嘱咐着王林:“夫人身孕快有八月了,这些日子不宜奔波劳累,需要静养。”
“八月?”王林如雷贯耳,猛然坐起,惊落了桌上的茶盏,哐当声荡在屋内,炉子里的炭火烧着,他燥热极了,拉着大夫问,“我夫人腹中胎儿不是五月吗?”
大夫笑他初为人夫,不懂也是人之常情,“五月的肚子哪有那么大的。”
“可若是双生胎呢?”王林迫切问道。
那大夫被问得有些恍惚,行医多年还没人质疑过他的医术,他再次把了脉,肯定道,“就是八月,一胎,脉象来看,应是男胎不会错。”
大夫没在意他的神色,行医多年,什么诊案没遇过,摆摆手便出去了。
李慕婉倚在矮榻前,身子涌重。
“一胎,”王林眸子一沉,“八个月……”
“八个月……”
“婉儿?”
“阿兄。”李慕婉目光如炬,王林见她并未有所惊诧,若是大夫诊脉无错,其中便是有着隐情。
王林望了纱帘里的影子,走过去,心底急切想要知道答案,可步子却是很稳重,声音也哑了,“婉儿,这腹中胎儿,大夫说已有八月……”
隔着纱帘,李慕婉细指挑起,探出头来,望着立在榻前发颤的身躯,眼尾泛红,直直地盯着她。
李慕婉撑起身,可她实在行动不便,王林忙搭着手,感受到他身上的战栗,李慕婉忍不住抱住了他。
腹部轻抵着他,柔声说:“王林,腹中是婉儿与你的孩子。”
李慕婉失去记忆后在燕王府醒来,起初并不知自己已有身孕,若非燕王打这腹中胎儿的主意,让府中大夫给她喝下抹去记忆的药物,隐瞒她身孕的时间。
而她一直都以为腹中就是燕王的孩子,可昨夜记起后,她把丢失在王府的那段记忆也一并想起来了。
她便知道,这孩子是王林的。
“婉儿,”王林神情黯然,眼眶含着泪,满眼疼惜,愧疚漫出眼眶,哑声道,“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倘若他没去燕州,李慕婉就不会独自返程,也不会坐上商船,遇劫匪抢掠导致落水失信。
仅仅分离八个月,却要比他在人世二十几年还要漫长,他在失去她的每个日夜,都仿若度日如年,每每觉着要寻到她了,却又是空欢喜一场,心底轮回了无数次,最后头发熬白了。
王林泪如雨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她面颊,李慕婉抬起头,又替他擦拭着。
得知她还活着时,仅剩的一缕孤魂才得以重聚,哪怕不知她为何成了王妃,即便怀了别人的孩子,他都不在意,只要她还活着,他便相信会记起他的,自那以后,王林没日没夜地筹划该如何把她抢回来。
重阳节那晚,他承诺李慕婉会带她离开王府,他做到了,只是期间有多少辛酸,唯有自己知晓。
顾念李慕婉的身子,她不能再舟车劳顿,王林只能在燕州等她诞下孩子,养好身子再做回长乐县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