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要不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堂屋的王天水和周英素忙喊道:“铁柱,算了吧,别跟他们对着干……”
“爹,娘……”王林望着堂屋担忧的二老,满是愧疚与自责。
“阿兄,王叔周婶无事,你别担心。”李慕婉安抚道。
“退后,进屋子里去。”王林近乎是命令的口吻,可却极其柔声。李慕婉思虑须臾照做,躲入西厢房里。
王林长腿一扫,一支木棍落入手心,“一百五十两没有,若要卸王某一只手,那便来。”
说着张屠几个兄弟蜂拥而上,王林纵身一跃,腾空而起,长腿抬到半空,朝其中一人下颚重重下力,那人陡然摔到梅枝下的竹几上,案几碎裂,连同摆放的花筒滚落,花草散了一地,把本就凌乱的院落又添上几笔。
待他稳稳落地后,手中木棍飞速转了几圈,耍的熟练,木棍出去时将靠近的两人打出院落,就在这显山露水里,张屠摸清王林的武力,方才的嚣张气焰浇灭了半。
“等,等一下……”见木棍再次飞向自己时,张屠急促喊道,王林并未收手,不是不能收,而是他不想收,偏要他还上那笔债。
只听得他右臂断裂的声音,方才便是这只手抓的人,还扬言要卸他一条胳膊,他就算连本带利还他了。
张屠痛苦屈膝跪地,左手捂着断裂的右臂,额间汗珠汇成水流,滴落在干燥的泥地里。
“这一棍,我便当你还清今日辱我家人的债,至于我们欠的,一百五十两?”王林手中还转着木棍,一副刚刚只是试手的作态。
院里倒了一片,哀嚎声断断续续,堂屋里的人紧紧抓着门把手,偏就出不来,李慕婉从外头锁死了。
西厢房探出她半个身子:“阿兄,按照钱庄利息,咱们只要还清六十五两便可,王叔适才已经给过四十两。”
还有二十五两,王林侧对张屠,转着手腕,一副威胁的样子,却又平静得很,说:“六十五两,还得清吗?”
张屠想也没想连连点头,“还,还得清,十两,十两就够了。”
王林自己去写信,讲学赚的积蓄拢共就十两,那是他给自己来年上京赶考攒的银子,如此也能替爹娘分担一二,不知爹娘为了他还在外头受了这些苦。
“成,结清后一笔勾销,往后若是敢再上门找我爹娘,我王林断不会放过尔等。”
李慕婉出了房门,拉过王林手腕,提醒道:“阿兄,王叔借银子画押的契帖还在他们手里。”
王林眼神冷戾,“契帖呢?”
张屠只能用没断的那只手探进怀里摸索,掏出一张泛着褶皱的纸,颤颤巍巍递过去,王林接过细看一遍。
李慕婉趁着间隙从东房里拿了些东西,只见她手里帕子摊开,白花花的银子看着有几十两,那都是她用采的药,按照医书上的丹方制成的丹药,拿去镇子上换的钱,比单独卖的草药能赚多出几番。
“这里是三十两,我王叔没有白借你们银子的道理,按照钱庄最高利息给你算,剩余五两银子,是给你们买药的钱。”她又从袖袋里拿出几瓶药丸就当给他们疗伤了。
张屠哪还能说什么,连忙要接,李慕婉却收回手,没立刻给,“我要你们立个字据,白纸黑字,阐明是你们主动清算债务,一笔勾销。往后再无任何关系,也不得以任何缘由再向王家施难。”
“今日你们私闯宅舍伤人之过,我们也不追究。倘若你们心怀怨恨,伺机报复,我便只能将这张字据交由官府,你们难逃其咎。”
她字字珠玑,条理清晰,就连向来谨慎的王林都不得暗自感叹,心底想说的都被她说完了,他拿不出三十两,李慕婉替王家出了,张屠收了钱,还保了命,自是不敢说什么。
眼前这二人谁都不像好惹的,他催债十几年,什么恶茬没遇过,如此刚烈的还是第一次。
照李慕婉所说,赵国律法中无故入人室宅舍,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他们入室为先,王林杀人在后,自是不用受罚,眼看他几人也不是王林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拿了银子该是庆幸才对。
张屠手断了握不住笔,字据是王林写的,他只管画押,拿了钱片刻不敢久留。
第24章 养伤
几人走后,李慕婉还心有余悸,王林解了堂屋的锁,安抚着抱着二老,“爹,娘,无事了,孩儿回来了。”
李慕婉跟在身后,发乱了贴着面颊,周英素和王天水查看二人有无受伤,李慕婉将手臂擦伤藏在宽袖里,连忙说着无事,也不让看。
面颊那道刮痕血块凝聚,她顾及王天水的伤势,“扶王叔进去坐好,我拿些药来。”
李慕婉拿了药替王天水看了伤,又让王林替他擦过后才退了出去,只是那倩影依在门外,听着里边王家人的说话声。
王天水拍着腿满是愧疚与自责,“是爹没有能力,若非欠了族中的债务,早年积攒的银钱都拿去还债务了。所以才去外边借了印子钱,爹不想耽搁你的前途啊,铁柱,你也别怪自己,无论你做什么,爹娘都支持你……”
“爹,儿知道,儿从未怪过爹娘,是铁柱不孝,辜负了你们。”王林也不好受,看着爹娘被人入舍凄凌,索要债务,他只怪自己没能一举考上功名,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再无需整日操劳。
周英素抱着王林哭,王林只能安抚着情绪,“无事了,娘,那些人不会再来找麻烦,今日是儿不在,才让你们受怕了。”
李慕婉情绪低落,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她本也是害怕的,却见二老年迈于心不忍,偏就壮着胆子护人。
原来这钱是王天水为王林上京赶考借的,若是考上了,银子便就还了,王父王母也无需顶着债务,远赴县城做工,给人做木雕。
究其原因,还是因着自己,堂屋内的哭声渐渐消散,周英素说:“若非婉儿极力相护,拖延时间,那些人怕不是真要动手,她定然也害怕的,铁柱,你去看看她,别让她吓着了。”
王林扶爹娘入了寝屋,掩上正堂的门,院落是残败的景象,李慕婉蹲身在草地里,默默收拾着,一株一株的绿植被踩踏不成样,连同那一排海棠树枝都断了许多,更别说那些花草。
断裂成灰的竹几,那些晾晒的药草混在杂乱中,王林从身后只见她擦拭着面颊,不知道是在擦泪还是汗,李慕婉几近把头埋入膝盖里,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浑然不觉。
裙摆落了几滴泪,她压抑着,却没敢哭出声,捡回的药草夹了些干草,双眸被泪水掩盖,模糊了视线。
她漫无目的收拾着,原先只是愧疚,现在便是心痛,王叔和周婶对自己毫无藏私,王林孝悌忠信,赤子之心,这样好的人家,却要遭受不公,而这些还与自己有关。
今日之事如潮水滚滚,王家的不公让她又联想到父亲身不由己,涉事案件后家道中落。李家当中又何尝不是遭受诸多不公,那些委屈与脆弱她不想带给王家人,便只能独自吞咽。
起伏的肩头,隐约有抽泣的声音,王林想应是哭了,见她护双亲时的决然,与几人周旋,又井然有序的解了后顾之忧。
他走到身侧,蹲身而下,接过她手中的竹筛,温声道:“今日多亏了你在,多谢。”
李慕婉撇过脸,躲着他,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状若忙碌要收拾,手却笨拙的捡了一茬又一茬的枯草。
晶莹的泪珠落进枯草里,埋没不见。
“他们吓着你了?”王林这才看见她衣袖里沾染的泥碎,还有擦破的丝线露出来,还记得她脸上也是伤了,“你的伤还好吗?”
李慕婉背着他摇摇头,不说话。
“我看看。”王林转了身,蹲到她跟前,李慕婉抬眸时与他对上视线,王林正好看见她落下的一滴泪,心里不由紧了紧,有些泛酸。
“阿兄。”李慕婉哽咽道,“阿兄对不起……”
“该是我对不住你,连累了你。”王林捡过她身前的药草,放入竹筛里,顺势拿走她手里的竹筛放到一旁。
李慕婉拼命摇头,哭道:“在天麓山是我求你相救,是我拉你引了劫匪的注意,不若你大可一走了之,也不会因我途中掉了文书鱼符,是我害怕一人在天麓山再遇不测,拖着阿兄带我出去,都是因为我,阿兄才错失了会试时间……“
一想到他失去一次会试机会,便让王家陷入困境,频频招来麻烦,心中愧疚不断。
“即便你不唤我,即便不是你落入歹人之手,我王林也不会袖手旁观,天要我有此劫,我便是不出手,下一座山,下一个入京的城池,都会有想不到的困境,这事与你无关的,你莫要多想。”
李慕婉闻言更是要哭,见状比那日在镇口见她时,还要凄厉。他的话语能让她在自责里有了一些安慰,看着身前的人,她猛地将委屈扎入他怀中,双臂抱着他,王林感受到肩头的人轻颤,似在寻一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