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时间仿若静止,不知过了多时,李慕婉站在小道上,垂着双手静静看着王林拧干衣摆的水,后背往下整片都是湿的,带他清理完手上的泥,才装作无事,淡然对不远处无辜的李慕婉说:“你可有伤了?”
  这事本也不怪她自己,若非王林紧逼,她哪会退到田里去,还压着他身上起不来。
  “没,没有。”她摇了摇头,发髻如银河散落,披在肩头,清月下照得她柔和的面容无比清冷。
  李慕婉拂过发丝,想重新挽好长发,手在头上摸索了几下,空空如也。
  她心头一紧,呢喃道:“簪子呢?”
  王林这才注意道她头上压根没有簪子,经过方才那阵动静,发髻才散下来,刚从田里出来的他又迈进去,弯下腰摸着,找了半个时辰,也没看见簪子。
  耽搁了不少时间,已过子时了,李慕婉回想着整夜所到之处,簪子不是掉田里的,或许在看台拥挤时不知何时掉了,又或者去醉风馆的路上,若想要寻,也寻不到了。
  见王林热心扑在田里替她寻,什么也没说。
  “此处没有,应是路上就掉了,”王林直起腰,带着李慕婉看不见的疲惫说,“这簪子很贵重?”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李慕婉心情低落,知道他全身湿透了,贴着身子容易着凉,又不想他费心,“阿兄不必找了,应是先前人多掉到庙前的看台上,此时若去怕也寻不着了。”
  王林没说什么,看烟火时他站在身后还看见那支发簪,之后确实没印象了。李慕婉披着发,沃野千里,空旷田野上风荡在麦浪里,连同李慕婉的发被搅散,打在面颊。
  王林看着她一直在拨弄发丝,走了一段路,从路边随手折了桃枝,摘了叶子,将那不像发簪的枝木递给她。
  “呐。”
  李慕婉侧眸,虽不知他何意却乖顺接过,“阿兄这是?”
  “把头发挽起来,”王林说,“将就用吧,明日给你刻一个像样的。”
  见他难得温柔,说话语气都比平时轻,李慕婉嫣然一笑,黑眸倒映了月色,“多谢阿兄,那婉儿能不能提个要求?”
  “什么?”
  “簪子上雕一朵莲花,可好?”她明媚道,仿若将适才丢了簪子的失落抛之脑后,她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即便心有郁闷,也不会带给旁人,只会藏起来,自己慢慢消化。
  “嗯。”王林遐想,这莲花倒是与她相称。
  回到竹林小院,院子梅枝上留了灯笼,照着院落,微光引路,李慕婉回到东厢房,重新换了寝衣,洗漱后便上榻了,今夜发生了许多事,她早泛有困意,没躺下多时,脑子里不断闪过今夜发生的事,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睡梦中好似听见了后厨物件翻动的动静,应是王林洗浴才出来,丑时过后,一道身影出了小院。
  直到翌日天见熹微时,西厢房才有了动静。
  周英素一大早见着院里晾晒好的衣裳,是王林昨夜换下的,西厢房的人才眯了半个时辰,周英素见人未起,敲了两声关切道。
  里边传出的声音沙哑,“娘,我再睡一会儿,早饭别喊我了。”
  “好。”周英素摇摇头,“这孩子,昨夜做什么去了。”王林不是好懒的人,平日极少晚起。东厢房的李慕婉支起窗,见周英素从西厢房过来,她临着窗问好。
  “周婶早。”李慕婉还挽着昨夜那支桃木。
  “婉儿起啦,”周英素走过去,“昨夜你二人一块回来的吗?”
  “是,周婶,回来快丑时了。”
  她看着院里晾晒的衣裳,问道:“这是你回来洗的?”
  李慕婉看了看,样式是昨日王林穿的那件,“是阿兄自己洗的,婉儿回来便睡下了。”
  她没敢说二人掉进田里的事,只能草草答一句。周英素慈爱道:“家里没啥活要干,你再睡会不妨事。”
  吃过早饭李慕婉晾晒了药草,收拾院子又打理花草,正堂与东厢房的花筒重新插上鲜花。周英素见她忙上忙下捣鼓不停,头上斜斜插着根木枝,不免问道:“婉儿,你怎么用根木头就挽发了?”
  李慕婉拈花一笑,“昨夜人太多,把簪子弄丢了,妆匣里还有呢,只是婉儿没去拿,先用着,晚些再换不妨事。”
  她心里记着昨夜王林给她承诺的莲花簪子,这桃木枝她也不想舍弃。
  王林日中才醒,昨夜送李慕婉回来后换了衣裳又出去了,那支簪子是他从庙后一颗树下寻到的,落叶盖住了大半,只有一边莲花形状露出,若非如此早就被人捡了去,他从褥枕下拿出那支发簪,上边的花瓣断了一截,应是被人踩断的。
  待他醒完神,将那支发簪放到柜里,旁边还有李慕婉送的笔匣和她的木雕小像。
  周英素给他留了饭菜,王林简单吃了些,见东厢房门紧闭,李慕婉也未见踪影。他从院里砍了枝粗壮些的树枝,取中间一段,入了堂屋。
  “儿啊,你昨夜跟婉儿一块回来的?”周英素问。
  “是,娘,怎么了?”王林拿起一把刻刀,回的很是随意。
  周英素从谢三婶那听说了,昨夜他见过叶清儿,此番正想问他意愿,“听说昨夜你跟叶清儿见过面了?”
  “娘是如何知道的?”王林还以为是李慕婉同她说的。
  “娘去谢三婶那了,她跟娘说的,你觉得如何?”
  王林本也要提这事,既然知道了,他索性一并提了:“爹,娘,儿还不想成婚,与叶家的事推了吧。”
  第17章 推脱
  “让二老为孩儿操心,铁柱不孝,”王林放下手中刻刀,跪了下去,压着木碎飒飒作响,“儿一定会考取功名,到时候定会带个好媳妇回来。”
  王天水吐出一缕烟雾,“铁柱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你可是不喜欢叶家姑娘?还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周英素询问道。
  “也罢,铁柱若考取了功名,在京城谋了官职,到时候不愁没有好姑娘,孩儿他娘,晚些我们去一趟谢三婶家,好好谢谢人家张罗,此事是我们家做的不对,也当登门以表歉意才对。”王天水扶起他。
  “爹,娘,铁柱陪你们一块去。”
  王天水拍了拍他肩头:“铁柱你在家温书,听爹娘的,婉儿出去了,你等她回来,过几日这批木雕完工后,我同你娘要去一趟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
  “你四叔给你爹接了一批木雕单子,工期急,县城离家又远,索性搬去那,娘得去照顾你爹起居,还能帮衬些,铁柱你在家好好温书,跟婉儿也要互相照顾,咱们家既收留了她,就得对她负责,人活一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心安理得,你可明白?”
  “娘,孩儿知道。”
  “婉儿出去了,晚些若是回来,你别总凶她。”周英素教训的语气,却满脸慈爱。
  王林摸摸脑袋,像是受了训,“我哪里凶她了。”
  “好了好了,走吧,再迟就晚了。”
  二老出去后,王林专注手上的活,两个时辰后,一支桃木簪雕得栩栩如生,通体油亮,那朵莲花半开状的,惟妙惟肖。
  身上落了许多木碎,王林起身将屋里的杂物收好,又扫净了木碎,院里栅栏推了,李慕婉像孩子一样,往院里喊:“周婶,王叔,婉儿回来了。”
  她又朝西厢房去,见门掩着,以为王林在里头温书,“阿兄,你在里边吗?阿兄?”
  王林立在堂屋前,日光打在发梢,发带随风扬起,“在这。”
  李慕婉额头冒着细汗,发鬓打湿了些,贴在脸侧,王林见她气息微喘,“你做什么去了?”
  李慕婉衣袖擦着汗,扬唇道:“去花溪村看房子了,王浩和花影陪我一块去,我觉得成,租契明日去签,只是,明日我要去镇子等哥哥的信,明日有一批行商到清平镇,我想去看看。”
  “那你租契怎么签?”王林步入堂内,坐了下来,随手倒了杯冷茶,移到李慕婉跟前。
  李慕婉跟着对面坐下,端了茶润口,“王浩说替我去签,也只能麻烦他了。”
  婚事成不了,她也没必要再搬出去,只是王林没提,只将那支桃木莲花簪递过去。
  “呐,你的簪子。”
  李慕婉欣喜接过,爱不释手打量着,喟叹道,“阿兄这么快便雕好了?阿兄的手艺当真细致。”
  “随手雕的,不是什么精细物。”王林看见她头上还是昨晚那支树枝。
  李慕婉察觉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取下那支桃木枝,重新捋发后挽起簪上,“阿兄,好看吗?”
  王林愣了须臾,看似漫不经心轻咳了两声,“嗯,喜欢就好。”
  她本就生得好看,清澈明亮的眸子似装满星辰,眨一眨眼,眼波流转,半开的莲花仿若盛放。
  “喜欢,”李慕婉抚着发簪,“只要是阿兄送的,婉儿都喜欢。”
  王林面色坦然,耳后根却不自觉红了彻底,李慕婉见着人影已经出了正屋,回到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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