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手一顿,瞧见一大颗眼泪砸在了纸上。
她愣了一下,声音停了一瞬,怕给自己惹麻烦,又机械地继续讲述起了无关的事,手里写道:你还好吗?
宋菀没说话,她似乎想站起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背过身去,揪住了自己心脏。
她只是捂嘴了嘴,无声落泪。
傅小莹手足无措,又不敢停下声音,她伸手碰了碰宋菀肩膀。
许久,她听见宋菀轻咳一声,“有烟吗?”
“有。”傅小莹松了一口气,立马从包里掏出烟递给宋菀。
宋菀站起身,接过点燃一支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问道:“几点了?”
“五点了。”
“不留你吃饭了,你先回去吧。”她探过身,从傅小莹包里把方才的手机拿过来,在纸上写:你的手机被我偷了。
而后将方才交谈过的纸折了几折,塞进她的包里让她带走处理。
傅小莹意会,提着包起身,“那我不叨扰了,有空约我逛街。”
“好。”
傅小莹最后再看了宋菀一眼。
她想起从前同宋菀来往的时候,总希望有一天也能见到她狼狈,或是见她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会不会为了什么人彻底崩溃。
今天她见着了,她觉得这模样一点也不好看。
人,终归麻木一点才能在这世上活得好一些。
她突然一点也不羡慕宋菀了。
“我走了。”
宋菀没有出声。
傅小莹转身走了。
·
夜晚降临的时候,总是安静的,带着一种肃穆,像是去赶赴白日的葬礼。
傅小莹留给她的烟被她抽完了。
她几乎得带着挖心掏肺的觉悟,才敢去想叶嘉树。她与他是同样的人,她完全能猜到他做每一步的心情:怎样以必死的决心挑战唐蹇谦的规矩,怎样豁出命去也要将阿泉击倒,怎样雀跃着走出拳场,想带着胜利的消息去见她,又是怎样倒在了一步之遥的路上……
她全明白,是以觉得心脏都被剜空了,风穿过她时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她觉得自己不值得。
可倘若她与叶嘉树位置互换,她同样会如此去做。
因为这样的爱情,值得她为之死去一万次。
她抽着烟,黑暗之中无声地落尽了毕生的眼泪,而后在混沌之中睡着了。茶几上搭着最后一支她没抽完的烟,聚了长长的一截烟灰。
梦里是没有眼泪的。
因为她梦见了叶嘉树。
他抱着吉他坐在车顶上,白色的衬衫在春天的阳光里微微闪光,像是一面招展的旗帜。风很柔软,拂过他的发梢。
远处是无垠的草原,青草都冒生出来,被风一吹,一层一层地涌向天际,洁白的羊群像大朵的棉花四散分布。天上飘着五彩斑斓的风筝,燕子的,海鸥的,高得仿佛能触到云的脚。
是最温柔的风,风里传来遥远的歌声。
叶嘉树转过头微笑,眼睛里是只属于少年的清澈。
“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宋菀含笑醒来。
黑暗而寂静的夜,脚踩在地毯上没有半分声响。阳台的窗户打开,灌进来的风里还带着寒意,但隐约已有春天的气息。
她听见门口响起开门声,毫不犹豫地爬上了栏杆。
她要这黑透的天地,要狂野的风,还要自由。
于是所有的黑夜一起涌来,又在视野的最深处劈开了一条明亮的路,四面八方的风裹挟着春天潮而青的气息托举着她,她仿佛生出了硕大的洁白的羽翼。
她飞得像一只鸟儿那样自由。
<全文完>
番外
一年春。
唐蹇谦去扫墓。远远瞧见墓前让人放了还沾着露水的白花,他猜想兴许宋芥已经来过了。
他让司机在远处等,自己慢慢走过去——他那条腿如今更不大顶用,阴雨天钻心裂肺地疼。也没请人调理医治,一直拖着。
唐蹇谦挨着墓碑坐下,晨露打湿裤腿,他低着头点一支烟,目光瞧着碑上那名字,手指伸出去,还没碰到便又缩回。
他絮絮讲一些事,关于宋芥,关于黄知慧,关于傅小莹,独独不关于自己。
他已经年过半百了,半头的白发,几乎一夜之间生出。近年唐家的生意蒸蒸日上,烈火烹油,他却总有大限将至之感。如今拳场废止了,声色犬马也都倦怠,他搬去芙蓉路的宅子,应酬一应推去,工作结束便直接过去。院里他种了栀子花,自己打理,可多年过去了,那花总是不开。
雾气弥散,似要降雨。他起身,手虚虚搭在墓碑上,沉默良久。
末了,他目光转向一旁,相邻一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墓碑,他皱眉道,“迟早叫人铲了。”这话,他每年都说。
雨开始落,他拄着拐杖,慢慢离开墓园。
身后风雨入园,草色冒青,那两座墓碑挨在一起,笔直矗立,在南城无休止的雨声里站作永恒。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