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整个流程结束得比谭辛想象得要快,感觉没过几分钟他就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离婚证的谭瑾再度站在了大门口。谭瑾低头看着离婚证好一会,随后拿着证件向他挥了挥:
  “是个好东西。”
  谭辛点点头:
  “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了。”
  “清河回你没?”谭瑾不欲多说,把证件放进背包的最里层,“我们现在去买晚上做饭的菜吧?”
  “手机没震动,应......”谭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宋澎“喂”了一声。他不想理会,揽着谭瑾的肩膀往前快速往前走,岂料宋澎直接追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谭瑾的胳膊。
  谭辛大力地把宋澎的胳膊挥开,停下来以后将谭瑾遮在身后,冷冰冰地问:
  “什么事?”
  宋澎一噎,气急败坏地反问道:
  “不是,你,你们,你们就没什么要说的?”
  谭辛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要说什么?怎么,你愿意离婚是一种恩赐吗?你不要忘了,你要是不离婚,我们有的是手段让你离!”
  宋澎差点没气到仰倒。
  这几周他过得一点都不顺。当初他用‘谭瑾不会离婚的’‘那就是个没主见的女人’等等理由打消了那些投资者的疑虑,让大家静静等待公司上市分钱就好,结果现在因为这件事其中两位已经在跟他讨论撤资了;他每天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应付这个女人找的那位重量级的律师----姓牧的律师说话厉害得很,每次见面他都觉得无形中低了对方一头。
  更让他烦躁的是,那个和他在一起将近4年,口口声声说着‘我爱你’‘法律不承认也不要紧’的男人,听到他如今可能面临官司,公司上市的资金还有被冻结的风险后,直接就联系不上了。他给对方打了好几个电话,公司也没去,就守在他给对方买的别墅门口四五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此刻他追上姐弟两人确实没想好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咽不下那口气,又想着再怎么样两人也是有孩子的,闹到这一步真的太难看了。他指着两人“你,你”了好半天,最后挤出来一句:
  “好歹我也是宋斓冬的父亲,我们之间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你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谭辛很快怼回去,“你就还是认为你一点错都没有是吧?目前为止完全是我们在无理取闹,在贪心地向你索取?”
  宋澎梗着脖子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
  “我跟你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你自己问她,我除了不爱她,其他哪里亏待过她?我给她买了首饰,买了房子,买了车!我还没有嫌弃她生的是个女儿,结果她......!”
  “够了!”谭瑾从弟弟身后走出来,提高音量打断宋澎的话,“冬冬是我生的,我会养她,用不着你在这里大发慈悲地说什么不嫌弃!至于其他,你给我补偿是你应该做的,而那些补偿的内容是你应该给的!”
  “应该做的?”宋澎怒极反笑。他的公司能够上市是他摸打滚爬好几年才做到的,目前手里积累的财产和其他大公司老板完全没有可比性,然而在这次离婚中他给出去了几套占据绝佳市中心位置的房子,8%的公司股份,对于他目前的状况来说完全是大出血。
  他本来准备要拥有一切的,但现在几乎什么都没了,谭瑾还在那儿说给出房子股份是他应该做的!他最应该做的是在这个女人三年前带着孩子逃跑的时候派人去把母女俩抓回来关着!
  谭辛看着宋澎脸色变幻莫测,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但本能地觉得不太对。他刚想和谭瑾说马上离开,就看到宋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一边吼着去死吧一边向他们冲了过来。谭辛马上变了脸色,将谭瑾往旁边一推,下一秒他感觉到腹部有几处涌出温热的液体,天旋地转之间他听到谭瑾和路人焦急的声音,还有应该是民政局门口执勤保安的喊叫声。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裤子口袋传来震动,他想说看看阮清河回了什么,等会还要去买菜,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55章
  “烧饼,烧饼!”
  谭辛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这么叫他。烧饼是他的小名,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妈妈姚苹在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县城里一家早餐店卖的烧饼,喜欢到了人家上午十点结束出摊,她会让老公谭诚林在十点前一次性买上三四个的程度----这样下午和晚上想吃的时候也有得吃。
  同理,姚苹怀谭瑾的时候喜欢吃雪梨,谭瑾的小名就叫小梨。
  不过谭辛上小学以后喜欢装酷,觉得烧饼这个名字很傻,和认识的人三令五申不允许这么叫他,甚至还因为齐康时坚持叫他烧饼打了几次架。久而久之这两个字已经从他记忆里淡去了,最后一次听到应该是将近二十年前谭诚林去世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烧饼你要照顾好姐姐和妈妈。
  当时谭辛都没来得及说爸爸你怎么又这么叫我,谭诚林的眼睛就闭上了。
  此时听到有人这么叫他,谭辛感到很疑惑。他用力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他爸谭诚林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见他醒来呲着一口和黢黑皮肤完全相反的白牙直乐:
  “我就说你老是不醒,叫你讨厌的名字试试,果然你就醒了。”
  这笑容把谭辛吓了一大跳:
  “爸?”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上天堂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胡说八道。”谭诚林一巴掌呼他脑袋上,痛感特别真实,“午觉睡到吃晚饭,上午干什么去了?”
  谭辛没有马上回答。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十几年前他们一家四口在下河村住的泥巴房,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墙壁上还贴着他学习生涯中唯一一张三好学生奖状----是二年级下学期得到的,因为上学期结束的时候齐康时获得了这个奖项,他不服,勉勉强强安分了一个学期,也拿了一张。
  他姐的房间就完全不一样了,什么三好学生,单科第一,还有去市里参加竞赛得到的奖状,零零总总快贴满一整面墙。
  谭辛没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盯着谭诚林好一会,在他爸诧异的眼神中憋出一句很多孩子常说的话:
  “我妈呢?”
  “阿苹在端菜呢,我刚做完饭,”谭诚林用身上套着的围裙擦了擦手,起身往外走的同时催促道,“快点起床,就等你了啊。”
  谭辛走出房间,看到姚苹和谭瑾正在摆放碗筷,见到他说了声“起来了”,又看到谭诚林走到姚苹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说老婆辛苦了,姚苹嗔了他一句,说我出去打牌输的好辛苦是吧,谭诚林嘿嘿一笑不说话。放在大厅正中间那张铺了碎花桌布,很明显已经很旧的餐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除了刚刚提到的黄豆焖猪脚以外,剩下的都是些他们经常吃的家常小炒菜。
  面前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才会出现,是谭辛求之不得的温馨团圆。他很快将心里那点莫名其妙抛掷脑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刚挨到凳子,旁边的谭瑾就凑过来看他一眼,惊奇地问:
  “你哭了?”
  “?没啊。”
  谭辛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摸到一点湿润。他一怔,刚想随便找个借口解释一下,谭瑾就开始叽叽喳喳了:
  “妈,你快看,谭辛哭了!”
  谭辛很多年没再见过这样活泼的谭瑾了,就这一瞬间他感觉眼泪蓄不住要掉下来。他赶忙用力地干咳了两声,扯过一张纸巾欲盖弥彰地擦了擦脸:
  “是厨房那个青椒味,有点呛,熏眼睛呢。”
  这种老房子都没有抽油烟机,所谓厨房就是在院子角落里单独隔出来一个砖头砌出来的小房间,一做饭就烟雾缭绕的,现在还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呛人的味道从外面飘进来,所以用这个理由倒也合适。
  一顿饭的时间谭辛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他像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看姚苹和谭诚林拌嘴,说对方炒的辣椒太辣了,谭诚林委屈地说是姚苹自己说想吃很辣的辣椒,这辣椒还是他一大早上坐蹦蹦车去县城买的;姚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哼了一声,转而说起刚刚和村子里其他女人一起打牌的事,谭诚林在旁边就跟捧哏似的,老婆每说几句他就说
  “这人怎么这样呢?”
  “对,我也这么觉得!”
  等老婆说完了又马上安慰:
  “今天是你手气不好,等会我烧烧香求神拜佛保佑你。”
  “我把谭辛生日时他叔给他的钱给你,明天再去打。”
  谭辛吸了吸鼻子,又用力眨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爸爸和妈妈就是这样。两个都是话多的人,吵吵闹闹地过完了一生,然后在这一生中教会了谭辛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一直都觉得他的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很幸福,是他幻想中爱人相处应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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