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你逃吧,我等你,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歌颂您罪行的歌谣不会只停留在我家乡的山谷中,而会传遍仙人两界的所有角落。掌握力量的人总有颠倒黑白的能力,您身上的恶名会在您飞升时全部消失不见,他们对你的畏惧早晚会变成崇敬。
  该清算的那些家伙,不用刻意去记名字,早在你出事的那天,他们就已经与您划清界限,站在您的对立面,山脚下,您低头就能看见。
  等他们笑完的时候,才能真正看到您为了走到那个顶点付出了多少努力。}
  其实大部分内容,方才在楼下她就听到过了。不过再一次呈现,避无可避,说实话,慕千昙看到一半,就因为不自在而遮住了一半眼睛,勉强看到了最后,差点把纸张给揉了。
  又是这种感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股酸涩文艺风充斥校园,莫名奇妙所有人都开始不说人话了,沉浸在各种象征与抒情中,什么仰望天空,伤感,流泪,夕阳等等,像是病毒一样传播。
  而那时,只有她格格不入,无法共情,并把这类文学全部打入矫情的范畴。班里有人放电影,一到煽情桥段,她也会起鸡皮疙瘩,浑身不适,好似天然就对类似情节过敏。
  大部分时间遇到这种情况,她都可以完美避开。在那大傻龙老是说点有的没的时,她也许一巴掌打过去,然而此刻,她面对这封已经进入脑子的信,却没办法当没看过。
  从这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至少那位弱水是满心的憧憬,这份情真到足以撑过火炼。可这种略显中二与幼稚的表达方式,实在让慕千昙有点接受不能,手指都要蜷缩了。
  瑶娥上仙名声确实不好,且以外界的角度看来,在秦霜姐姐那件事后,很容易联想到她是故态复萌,所以没法轻易相信魔物的解释。
  不管那些人出于什么目的去骂,这份骂名都在情理之中,是一种能预料到的正常表现。
  而慕千昙这会,也确实是在逃,且还是全程由裳熵帮助下的逃。到她这个地步,属实称不上一句体面,说出去都丢人。
  可这些内容,在那份信里,都换了种剧本。
  好似她才是被迫害的正义主角,一朝落难,早晚会拿到力量,重回王座什么的...
  慕千昙没想到在这遥远的沙洞里被一只蝙蝠写的信拉回到中学时期,她被这种密集的论调尬到头皮发麻,双腿并拢,指甲快要扣掉。
  一场逃命,搞得那么热血。
  她今年二十八岁了,还要忍受这熟悉的尴尬。
  忍了好久,才忍下这股子奇异感。她缓慢呼吸,重把信展开,又粗略扫了一遍。
  这份信里是不论对错完全的偏颇,在之前,她不会在意一个小角色多余的情感,可如今,她自己的创作来源都是虚假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把信折起来塞回去,虽然不排斥,但未免太过...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慕千昙坐了会,给自己重新上了药,默默等待。
  也不知道裳熵死哪去了。
  闲来无事,她又把信拆开,翻过来瞧瞧。
  话说,这个字太丑了吧,老鼠爬.....
  另一边,洞穴之中,裳熵端坐着。
  这片地方也是被老鼠挖出来的,用特殊黏液固定过,不像沙窟,更像是与一种黄土色窑洞。里面长久凝滞着土腥气,还有一股略显干燥的泥土气味。
  而除了裳熵所坐的位置,其他都是成片的幽深黑暗,说话时会有回音飘荡,寂静中又显出几分诡异。
  往上一层就是炽热的沙海与日光,下方却如同坠入地狱,森冷沉沉。
  在她说出那句话,邀请魔物出来聊聊后,前方洞穴里似乎无甚变化,抛出的质问没得到回应。
  裳熵神色不变,目光焦点始终凝固在某一点,分毫不挪:出来吧,我已经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话音刚落,一声叹息从黑暗里飘出。
  唉。
  裳熵微微直起腰,心道:来了。
  面前的洞穴空腔似乎扭曲一阵,一张苍白的羊骨面颊浮出墨汁般的黑暗,一点点显露出细节。
  卷曲黝黑的羊角盘复着突出的花纹,光泽流转,自头骨伸出生长。四只细长到变形的手掌连接着锁链从后方延长,边发出铁器摩擦的声响,边扶住那具头骨,慢慢飘荡出来。
  那略显细长的眼窝处空空荡荡,本不该存在什么,可却有一种强烈的注视感。好像什么伪装都无法阻挡她目光的穿透,又似乎世间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她监视似的。
  她的下颌偏窄,头颅形如一柄剑,邪气非常,嗓音则深醇:奴家可不记得,曾留下过什么味道。
  其实裳熵并没有闻到味道,但方才那句感受也不是说谎,只是并非通过嗅觉,而是一种第六感。
  在献祭这事出来前,她在极偶尔的情况下,才能够察觉到不对劲,有时是压制,有时是窥视,那时根本不知道魔物是什么东西,也就无法把那细微的不适与魔物挂钩。
  而到了现在,她肉。体的重塑似乎带来了更加敏锐的感官,始终有一种让人不太舒适的围绕着她。
  在师尊说出魔物这件事之前,她本来以为这种不适来源于对新身体的不适应,可得知有那种东西可能跟在身后,再仔细想想曾经有过的感觉,两厢对比,她得出了魔物还在的结论。
  不过,她也是在赌,没想到赌对了。
  长话短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魔物轻笑:每个人都要问奴家做事的目的,为何呢?
  裳熵道:莫名其妙被盯上,正常人不都是先问问被盯的理由?
  魔物轻笑,如此温润沉醉的嗓音却说着令人愤怒的话语:因为你们没有能力直接打败奴家,所以都从言语交流开始尝试吗?
  这是挑衅,而裳熵坐定不动,只是道:我们还年轻。
  魔物歪曲着头骨:虽然年轻,但你的强大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说得好像我有多厉害,不还是被追杀逃窜到这里?裳熵说。
  能从伏郁珠手中逃脱,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何必谦虚。
  又想起那日场景,裳熵坐在苍白世界中,日复一复磨着一块墨,手下是越来越宽大的黑色。那时,她忽而听到一声极轻的呼唤,墨掉落在地,她转过头。
  她向沉溺于山水画间的母亲说,我要回去。
  母亲说:如果留在这里,可以得到永生。若是回去,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再来的机会。
  她说:我不要永生。
  由一根神骨重塑肉身,她回到那个世界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无数人冲出屋子,向地上那个人扑去的画面。
  震怒之下,她仰天长啸,塞顿城屋檐上的雪成片滑落。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天幕,那个翱翔于云层间的巨大身影。
  已经上百年未出现的龙族降临在塞顿城,救走了那位罪孽深重的罪人。
  想到了持续至今日的疯狂追杀,裳熵轻轻摇头:不够。
  她还不够强,应该说差得远了了,否则也不会藏在这里,小心提防他人的视线。
  魔物凝视着她:你想保护那个女人。
  裳熵道:是,你想说什么?不值得?还是什么...一片真心被辜负?如果是这些,我听过了,你不用再重复。反正无论我做什么,像你这样的人都一定是无法理解的。
  魔物道:你多虑了,奴家只是想问,假如她再一次背叛了你....
  裳熵打断她:纠正一下你的措辞,没有什么再一次。
  献祭那会明明就是魔物在假扮,至于之前的那些准备...先不提那些,她们两人之间的事,要等都平安之后再去讨论。
  魔物道:那就没有再一次。那么假如她背叛了你,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和那位伏家主滚到了一起,你会作何感想?
  她说这话时,很显然在等某种激烈的反应,是愤怒还是憎恨都好,期待那崩裂的瞬间。可惜那女人没受影响,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首先,裳熵举起手指:我和她只是师徒关系,别说是为了求生和谁滚,就算是正常情况下,她想和谁就和谁,我喜欢她不代表我就有资格管她了。
  其次,你说的这种话必定是假,师尊不会这样做,她宁可去死,也不会屈居人下。
  魔物问道:你就这么信任她?
  裳熵顶回去:不然相信你吗?
  但如果是伏家主强行要求呢?你以为那时的她还有反抗的能力吗?
  你想问我的感想吗?裳熵摇头:无非是铲除伏家主的理由多了一条而已。
  魔物沉默下来。
  片刻,她又道:你是否好奇,为何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无法感知到奴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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