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越想越是迷雾重重,有些问题也许出口问询就能得到解答,可慕千昙不想问了,也不太感兴趣。裳熵说要护那就护吧,女主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就让她去做,看看她是否能赢吧。
嗯。
听见她无所谓似的应声,裳熵看了她一眼。
按照以前师尊的暴脾气,怕不是会给她一巴掌,然后再贬低她几句不自量力,自我保护都做不到还放大话要护着别人呢,也不怕人家觉不觉得晦气。
她都能想象到女人的嫌恶语气,可实际却与惯性的想象相反。
只从女人脸色上看不出别的,除了重伤未愈苍白消瘦外,她神情很平静,之前经历的事没给她留下表浅的创伤,而深入其间,能看到的只有一颗早就布满裂痕的心脏。
裳熵看了她好一会,才低垂视线,又夹了几筷子菜,便回身坐好,两厢沉默。
刚刚在院门外看热闹的一帮人不满足视野被挡,又溜进屋门外看,还是露个两排脑袋,各个都在啃玉米。谭蓉朝他们招手:一起吃点?
村民纷纷回应:待家吃过了。家里正做着。不打扰你们。
说是不打扰,但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直往这里盯,可还让人怎么正常吃饭。
不过也不怪他们,倒不是故意来扰人,只是平静已久的村子来了传说中才有的龙妖,且这妖之前还帮忙剿过匪,如今全仙界妖界都在关注的重点与她们这个小村产生了关系链接,这般缘分与奇妙感可不得勾得村民们过来看看。
比他们更夸张的是村里的孩子,串门串习惯了,从不怕生,也不觉得羞,此刻都闯进屋里,拥在木床前,七嘴八舌吵着想看表演。
贴在颈间的药膏还在发热,药物渗透进皮肤,药贴边缘处红了一块,里头也在发痒。慕千昙放下碗筷,用掌心揉了揉。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是有些吵,裳熵也放了碗,撑着床滑下去,坐在床边,长长的小腿抵在床沿。
她微微弯腰,展开两手,一圈萝卜头立刻凑过来,蹲挤在一起,又笑又闹着想去摸摸那双手。
一个孩子胆大,伸出食指戳了戳那手背突出圆润的骨头,谁知一条金色小龙从指缝间钻出来,喷了口火。孩子们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都哈哈大笑。
外面人也伸长脖子往里看,只见那仙人漂亮的手指微抖,那小龙便爬着她手指向上,昂着头,张嘴尖啸,活灵活现,最后朝天花板飞去,炸成一小团烟花,洒下金红色辉光。
孩子们看了仙法,纷纷哇个不停。那只被触碰过的手探出,拍了拍最近那位孩子的头,裳熵低声道:好多人睡午觉呢,别吵着人了,都回家吧。
看了想看的东西,孩子们心满意足,愿意听话,结伴走了。守在门外的也觉得看了个差不多,再多不就不太礼貌,于是也跟着孩子们离开。一时间,屋内外都恢复了寂静,只有桌边碗筷碰瓷盘的细碎响动。
由于自家女儿就变成了个不可捉摸的存在,谭蓉已习惯世间诸多不同仙法,表情较为寻常,见那黑衣女人回桌,便问起之后的安排。
裳熵把想法又说了一遍。谭蓉问道:上仙还要多久康复?
有点难喔。谭雀用筷子把一坨菜夹远,铃铛吐舌头吃进胃里。
她之前随秦河一同去狭海给人换药,看过瑶娥上仙背后的伤,三道鞭痕道道深可见骨,血肉缺失,会让人怀疑是否能愈合的程度。
而不久之前裳熵带人回来,那么长时间过去,瑶娥上仙不仅之前的伤没好,又添了新伤,浑身是血,脸色如鬼,比离开那会还要惨不忍睹。
就算有铃铛帮忙,也只是勉强保命,要完全康复,没有大几个月,恐怕不行。
谭蓉大掌摩擦着桌沿,老茧刮过木板,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就有点难办了。
外面追得紧吗?
慕千昙吃了天半,碗里菜没怎么下去。裳熵问完一句,摸了摸她的碗边,试探饭是不是太烫。那边谭蓉道:搜到这边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是应付民间的官员,要隐藏的也只是凡人,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可如今是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仙家都在派人寻找逃脱的祸龙与恶仙的踪迹,要在那么大规模的地毯式排查下将人藏住,对于凡人而言太困难。
谭蓉只沉默了一会,便又恢复精神,大嗓门道:也别太担心,逃跑这事我擅长,可以给你们分享点经验。
一听这话,谭雀满脸骄傲道:是的!俺娘可牛了。
裳熵道:逃跑?谭村长还有这种经历。
我们整个村的人都有啊,出去问问,年龄大点的基本都知道,谭蓉把最后一口馒头填嘴里,嚼两下咽了,一支胳膊肘撑桌面,另一手扶着放平的膝盖:要说起来,我们村以前可不是住这片山的。
原来,玉米村是整体搬迁过来的,而原址居然是在封家地界。
是十来年前,还是二十多年前,谭蓉那会还是个小姑娘,瘦弱,干不了活,无父无母,就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平平无奇,几乎没人会注意。
她们村子建在封家麦田圈外的阴铅山脉后方,不和外界连通,走最近的山道都歪歪扭扭,诸多不方便。
有年轻些的心不定,提过要不要搬迁,毕竟有个搞诅咒的家族在旁边实在是吓人,但老一辈觉得祖坟在此,不存在的基业也在此,实在迁不动,些许沸腾异议很快被大局压下去,大家只能与毒家族在一片山区里关着。
由于土地与水源早被封家污染,种不了地,就连封家外围那圈麦田也只是摆设,所以村民基本都是靠打猎过活,山上猎物多,就是长相奇怪,但三只眼还是两只眼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吃就行了。
虽然日子有点苦,但那时的村长是个热爱生活的,在大事上没什么话语权,却教会了大家要苦中作乐,加之村民团结,邻里之间关系好,生活还是有所盼头。
可后来某天,那潜藏的大雷封家,终于发病爆破了。
大晚上,封家差了许许多多的人举火把上山,说搜查两个从家里逃走的人,也不说是谁,进村子便把里头搅得翻天覆地,把所有人都闹腾起来,弄得乱七八糟。之后确定不在,也不说道歉,直接甩袖走人,异常傲慢。
村里人气不过,想去要说法。村长便带人去封家,结果半路上就被稻草人吓个半死,好不容易到了门前,还被墙上的鬼面威胁,说要将他们灭村,甚至发出了倒计时,害得村民们好久睡不着觉。
没过多久,一位侍从来到村子里,说自己传家主天齐的命令,说封家要征用这片地,让村里人抓紧时间搬走。那片山区那么大,村子才占了多少地?就是赶人而已,这就纯粹是欺负人了!
一言不合,村长与侍从争吵起来。口角摩擦之下,村长失手将侍从推倒,竟是让人碰了头,丧了命。
这下麻烦可大了,就算只是个不起眼的侍从,可也算是伏家的人。如今被村长弄死,招惹到封家,万一他们家随便派一位仙家出来,起手间数条人命,整个村子都难保住啊。
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聚在村长家商议怎么办,整个屋里都是愁云惨淡,有人说趁现在搬吧,反正老早就有这个想法。有人说不能搬,祖坟云云。商量到天亮也求不出一个答案。
这时,所有人都闻到一股焦糊味,外头有人过来说大事不好了。村长等人吓得要坐到地上,以为封家打过来。
谁知出去一看,原来只是那个叫谭蓉的小姑娘组织了一批年轻人,连夜把祖宗们挖出来一把火烧了啊。
村长差点当场厥过去。
谭蓉拎着把铲子,小小的身体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大嗓门吆喝道:现在没有祖宗了,走吧。
村民里晕了一半。
挖坟烧尸是谭蓉提的意见,反正她野惯了,对这方面没有概念。而跟她一起落实这件事的是村里其他早就想走的年轻人,生死存亡之际,终于能借此理由离开这鬼地方。
长辈们的尸体与白骨被安放在高高的柴火上,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燃烧成灰,整个村子被赤红色烟雾充满,空气中飘飞着细小草木灰,屋檐床铺都落满了黑色粉尘。
这段时间内,村里的人收拾好行李,谭蓉则带人上山抓了两只野猪,并把那侍从的尸体也做成了个稻草人,绑在野猪身上,再用绳子系了块吊在猪面前,让它们背着稻草人尸体跑向封家大门。
挑衅完,撒了被半夜翻家的气,一行人就这么背着粮食与亲人骨灰离开了家园。
想走出大山并不容易,尤其在自然条件如此贫瘠的阴铅山脉。村里人很快吃完了带出来的粮食,在看不清终点的山路上走到双腿肿胀,口渴难耐。有不少人嘴里说想放弃,要么回去吧,都被谭蓉用挖坟的铲子敲到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