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裳熵把到手的袖筒甩了甩,递给慕千昙:用这个吧。
伏璃叫:姓裳的!
这倒也行。慕千昙抿唇,接过袖筒,从顶端撕开,几段相连,搓成绳子。三个人,一人头,一人尾,一人中段,抓稳了,向伏璃来时的方向走去。
毕竟在别人家里,不敢出声喊人,只能用眼睛去搜寻,害怕错过,所以需要慢慢挪腾。好在抓绳子的方法管用,只要稍稍有幻觉出现的苗头,就立即拉扯绳子,并感受到对面的拉力,便可脱身。如此,只是速度慢点,还可以接受。
刚开始,有三个人在,伏璃认为能找到的可能性很大,心态还算平稳。可随着空空如也的回头路越走越远,她有些不太能稳住了。到最后,竟看见她们出来的那个蚁穴口,她张口说不出话,又去雾海转几圈,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到这般地步,她彻底失去冷静,焦躁按着手指骨节,口中念叨着不该松开她的手。沉思片刻后,她打算直接出雾海,让封家人一起帮忙寻人,争取能在悲剧发生前将人找到。
慕千昙哪能任由她发疯,将人按住,正寻思着解决方法。这时,她听见鸽子的叫声。
这雾茫茫的荒凉地方怎么会有鸽子,她以为是幻觉,便掐了掐裳熵的脸。可谁知,那鸽子声还在继续,且越来越近。她意识到不对,松开两人,接着就看到前方雾气里跳出一只雪白的鸽子。
那鸽子眼眸深绿,光华明亮,像人的眼睛,似有情绪流动。看得出平日被养得很好,白生生的羽毛柔顺平滑,厚实一层,覆盖着身躯。它尖喙鲜红,仿佛染上了血。黑爪极细,撑在地上,一跳一跳,灵动至极。看样子并非来自幻境,更像是哪家仙人养的灵宠。
白!伏璃忽而叫道:你知道我们来了?
慕千昙想起之前某日交谈时,侍女们曾说过的巫女特征:白鸽与黑鸦。
这可能是钟明琴的灵宠。
她预知到几人会过来?还是纯粹碰巧?亦或者,只是听见动静来看看闯关的人是谁?
伏璃可没想那么多,扑上去道:你看见南雅音吗?就是之前总跟我旁边那个,她在这迷路了。
白鸽晃晃脑袋,跳着转身,蹦入雾中。
伏璃爬起来:走,咱们跟着她。
慕千昙权衡须臾,答应了。
三人跟随一只鸽子往前走,没过多久,便走出了浓雾。然而视野并未开阔,前方突然竖起一道黑色木制高墙,墙体隐约可见几排机关陷阱,就连脚下的地砖也有。不愧是喜欢捣腾乱七八糟暗器的封家,简直就是在陷阱里安家。
如果仅有她们几人,想要悄无声息进来,还真得费不少功夫。而现在有了鸽子带路,走了小道,轻轻松松绕过这道墙与第三道防线,来到来到一处阴沉沉的院子中。
虽然位于五大世家仙门之一的地界,但这处地方与外界宅院并无不同,都是四四方方的,毫无特色。
门前种了排柳树,枯枝拂动下的瓦片有些残破、墙面则由颜色较深的木块拼成,显得颇为厚重。院子门关着,伏璃上前推开,门板发出漫长的吱呀声,逐渐启开的画面里,是一个放置了大约十来个墓碑的院子。
真是个奇人,哪有在自家院子里放墓碑的。
就在这时,鸽子振翅飞走。伏璃往门里张望几眼,咬咬牙,先跑进去,喊道:琴?你在吗?你看见南雅音没?
慕千昙听见开门声,接着是一道薄而无情的嗓音。
东院。
啊,真是你啊,原来你在家里是住在这种地方...好先不说了,我去看看她。
慕千昙扶着门扇,抬脚跨过门槛。院子正后方是一座宅子,被打通了两道墙壁,更像是大点的长亭。而在这亭中,坐着一个女人。
她一袭白衣,衣如宣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串串字迹,仿佛无数咒言,包裹着她的身体。而这字甚至延伸到她脖颈,停在下颌处,突兀断截。再往上看,面容白若敷粉,唇红若丹,一双异色眼瞳,与那墓碑相称,如同活在幽深洞穴里吃人为生的美丽妖精,不似常人。
白鸽落在女人肩头,她斟上两杯茶,开口道:瑶娥上仙。
她望来:请坐。
第190章 是我呀
桌上两盏茶,溢出袅袅热气,一杯在女人面前,一杯在对面。角落点了根香,刚烧了个尖,猩红忽闪。墨色小几下方,还摆着一个蒲团。这些都是见客姿态,仿佛就是在等她到来。
慕千昙刚跨过门槛的脚顿了顿,不动声色扫视了院子,没能察觉什么危险,刚刚安全跑进去的伏璃也证明了此地没有陷阱。她目光转了一圈后,回到女人肩头的白鸽上。
她们四人会来封家的消息,这世上不该有第五个人知道,可为什么这人一副早有准备,毫不意外的样子?
后一只脚也跨过门槛,慕千昙一甩裙摆,走下阶梯,穿过数道墓碑,大步往屋中去:琴大人的这只白鸽养得真好,聪明伶俐,还能认出没见过的人是谁,佩服佩服。
钟明琴道:并非是白告诉了我来者是谁。
她嗓音如琴声,铮铮动听,但似乎只有一根弦。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平稳过度,没有起伏。若是句子长了,怕是听来有些别扭,像是假人在说话。
慕千昙掀起一片墨蓝色的暖帘,走进屋中:那就是琴大人神机妙算了。
那只颇有灵性的白鸽,正微微歪着脑袋,用闪着翠绿光芒的眼珠注视她,一动不动。女人的眼神与她相似,一瞳为墨黑,一瞳为暗紫,如两片漩涡,各自扭转,深处不见底。
异瞳,是封家子女诅咒缠身的象征。江缘祈就是如此,姜泯亦是。
看来这位巫女也未能幸免。
钟明琴托住大袖,翻覆手掌,苍白手指次第滑动,行云流水,像是将要融于空气的冰。白鸽跳上她指节,轻轻啄了啄她指尖,而后振翅飞离。与此同时,桌面上也有一道黑色扑腾而起。
慕千昙定睛望去,那是一只乌黑油亮的乌鸦,由于颜色和小几一样,所以方才她没能看见。如今那白鸽与乌鸦都飞到高处,栖在一根黄铜棍上,互相拿尖喙梳理彼此的羽毛。远远望去,竟像是太极图一般。
不知瑶娥上仙找我所为何事?钟明琴抬眸望来,脸侧的两撮发丝擦过脸颊,后面稍长的部分披散下来。这发型用现代较为流行的话来说,是一个标准的公主切。
慕千昙回过神,坐上蒲团:我还以为琴大人能算出我为什么来呢。
钟明琴道:只知来人,不知来意。
虽然她这么说,但仅仅是预感到有人会来找,并精准预测是谁,对于慕千昙而言,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如果她也有这种本事,就不会白跑那么多趟,走那么多弯路了。
这么想来,倒是能理解为什么江缘祈被她点破了那么多秘密后,依然只是愤怒和疑惑,而没有过度怀疑她的来处。毕竟自己就有一个会预言的妹妹。
况且,慕千昙作为天虞门的人,还有一个更强的掌门盘香饮在身边,也具有预言能力。估摸着江缘祈认为她也会那么一星半点,才没有深究。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慕千昙手探入储物袋,忽而想起什么,动作顿住。
她转头看向裳熵,这大傻龙从刚刚进来后就四处张望,满脸好奇,又有点怪异,有时还专注望着钟明琴身后,脸现思索。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你先出去。慕千昙赶人。
裳熵瞪眼:为啥呀。
慕千昙道:去看看南雅音怎么样了。
哦哦!裳熵转身跑开:好嘞。
跑出屋前,她又转头看了眼,仿佛这屋里有东西吸引她似的。
慕千昙也随着她视线环顾屋内,那正背两面被拆掉的墙面先不说,这屋里也没有几件正常的家具。
打眼去望,房间左右宽敞,地面铺着坑坑洼洼的石头地砖,落了层薄灰,像是谁家用来储存土豆与红薯的老旧地下室。墙角竖着一对扫帚,一支簸箕,一个头毛七零八落的拖把,旁边挨着摆了个蒲团。像是要在屋里开会,这样摆放的蒲团有十来个之多,两两相对,看着都很新,似乎刚买不久。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一眼望到头的尘灰无趣,甚至还有点让人隐约不适,也不知道是哪里让那大傻龙看入迷。
我现在出去了。裳熵揉揉鼻尖,一溜烟出去了,过了没一会,又嘿咻嘿咻跑回来:她在哪间屋里呀。
钟明琴再次翻覆手掌,依然是左手。白鸽仿佛听到了命令,从黄铜杆上飞下,掠过门前矮檐,带路去了。
慕千昙的目光随着她离开,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便自然而然落到了院子里的墓碑上。她问道:那里埋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