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亲眼看见那些闪闪发光的玻璃大楼,慕千昙总算知道那份担忧是从哪里来的:所以他们的确不是对你放心,而是对我放心。
李碧鸢道:那倒也不是,纯粹是他们觉得此龙掀不起什么风浪罢了。
分明之前有说过这件事很受重视,可如今又是一副不看重的口吻,她似乎都没察觉自己说出的话前后矛盾,并且还不止一点。慕千昙抿了口茶水,多少从她这态度里得知自己穿越这事没她说的那么简单。
应当更深入去问,但这个时间并不合适。且她与李碧鸢两人隔着次元,也没法真正威胁到这人,再询问下去也只是车轱辘话,得不到真相。与其浪费时间,不如之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来撬话。
她道:不重视也正常,人都有劣根性,就算是历史千百次重演的错误也不能当做警醒,更何况从来没发生过的。
还是先做自己的事,怀疑也不能停下脚步,不论她有多少疑点,最后都是需要摆脱她,殊途同归。
这绿衣人,约莫是看见末日来临,吓得失心疯了,这才身着奇装异服。恐怕真到了那个时候,像她这般的不再少数,那龙实在可恨。慕千昙放下茶盏:多谢干娘,我看完了。
呼啸的风,崩裂的大地,嘶鸣的大龙,所有景象都仿佛瞬间被压扁,消失无踪,屋内依然飘着檀香,幽静雅致。
先打破沉默的是谢眉:预言已出一年之久,瑶娥上仙竟到此时才看完,作为最接近预言诞生之地的上仙,真是太不负责任。
这位真是看她不顺眼,逢见面必说她两嘴,且话语极直,当众迎面打来,就是让人下不来台。慕千昙当然不是安心接下讽刺的怂包,立即便应道:既然已有一年之久,想必谢道长必定进展喜人,该不会已经找到那条龙的下落了吧。
谢眉一甩拂尘,哼道:成就不必比较,只要添一份力便可,做到随叫随到,总不能像瑶娥上仙般摸不着人影。
慕千昙道:真是奇了,您既然说摸不找我的影子,找不到我,又怎么得知我在外面做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同样在寻线索?
谢眉看过来,连带黑纱拂过肩头:上仙不是去了万药仙岛?
慕千昙挑眉:你这不是知道吗。
谢眉道:谎话连篇。
慕千昙道:我去仙岛也就是最近的事,之前可没少出去按预言找线索。您说我谎话连篇,我倒觉得您比较热衷于诬玷他人,这不像正派仙人可做的。
我若算不得正派,那瑶娥上仙不是成了恶修?
别把咱们俩绑定,你坏你好与我坏我好都没有直接联系。
斯文人吵架就像这般,不激烈,不大声嚷嚷,连表情都不怎么变,彬彬有礼,一句接一句,完全不会剑拔弩张,一时半会也难以结束。
盘香饮本想发话,转念觉得让她们说说也无妨,反正都在可控范围内。又发现堆在案上的纸卷竟然有一张不整齐,让人无法容忍,便赶忙凝神慢慢去调整,不理会争吵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几轮,幽怜梦也插嘴道:瑶娥啊,你还不够了解她,其实她是关心你,想问问你去仙岛去的怎么样,不好意思直接问,才这么别扭去打听的。
谢眉言辞陡然激烈:文秀上仙莫要妄加揣测!
幽怜梦冲她眨了一侧眼:我只是实话实说。还有啊,她还在我面前偷偷夸过你,说你有时候人还不错呢。本性应当不坏,也肯努力,就是脾气不太好。前两天还说,也不知道你这次去仙岛,能不能把心脏治好。这可都是她亲口讲的,通明上仙不会说谎话,你问问就知道了。
闻言,慕千昙眼神瞥向端坐身侧的黑袍女人,那女人把拂尘甩到另一条手臂的臂弯,又甩回来,硬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刚刚那一句不让的劲头莫名卡住了。
慕千昙轻呵一声。
有意思,如今这险恶社会,竟然还有人专门当面骂人,背后夸人的。怎么都讨不着好,也不知道能称她是正直还是缺根筋。
不过,从前看这两人关系明明势如水火,可居然背后还会在一起聊天吗?而且幽怜梦似乎对谢眉还分外了解,这两人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终于把纸塞回去,盘香饮拿手掌一试,整个纸卷的侧面比墙面还要平整。她感觉心头上的某道褶皱也被抚平了,大为满意,这才抬头道:是了,瑶娥来的也好,正想问问你结果如何。
掌门也问起,慕千昙不得不回答,垂眸望向茶盏:未能找到,空手而归。
幽怜梦轻拍折扇,眸色流转,若有所思。谢眉极快地瞥她一眼,收回视线。
长久养成的习惯下,盘香饮会用灵力对走入自己视野范围内的人进行探测,以保证能够使自身周边的一切尽在掌握。所以自打慕千昙走进来,她就已感受到女人体内的灵力波动没有丝毫改变,也就猜到这个结果。
她没追问具体状况,只是用那双宽厚稳重的眼眸望去:没关系,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过什么。
措不及防之下,慕千昙搁在膝头的手微微收紧。
没关系。
她的人生里,很少有人会对她说这句话。
如果可以,她本来不想提及失败,哪怕是自己的事情,无论成功失败都只与自己有关,她都不想言明。或者说,下意识把结果给隐瞒起来。
可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决定去仙岛的人是她,找不到活骨肉治疗心脏受苦的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决策她的举动,这整个过程里,没有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受到损失或承受伤害。
所以,这有什么不敢告知的呢?
只是在她认知里,不论一件事对象是谁,目标为何,失败都只是失败,没有原因,会换来的也永远只有失望,反感,愤怒,以及各种或大或小的惩罚,无一例外。
没有人会告诉她,事情未能做好,没关系。
让她不适应到,会以为是错觉。
慕千昙抬眸,在接触到女人目光的那一刹那错开,犹豫片刻,才缓慢移回去,直到完全与那双毫无嫌弃之色,只有包容与安慰。
仿佛是在说:没关系,也不用害怕,有我在,不会彻底没办法。
嗯,她缓慢说:不会忘的,多谢掌门。
说来,掌门外表看起来和她母亲一个年纪,可本性真是大相径庭,若她有足够幸运,不是出生于那个人,而是....
不过这样的话,也就不会见到妹妹了。
掌门可别说了,肩膀上忽而传来压力,热气喷洒在耳边,还有一道千转百回的女声:再讲两句,待会我们瑶娥上仙又要哭了。
思绪被一掌拍散,慕千昙被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惊到,浑身激颤,一把将人推开:去你大爷的,滚,你有病吧!
幽怜梦被推开,顺势往后一倒,眯眼笑笑:怎嘛,我没说错呀,是谁小时候那么爱哭,抱着人不撒手啊。
....慕千昙整理着肩头被压乱的服饰,闻言动作顿住,表情虽称不上目瞪口呆,但较之平日也足够看出惊讶,与相当难以理解的排斥,甚至因某种不由自主的画面幻想而揪住了肩头衣料。
忘记你失忆了,幽怜梦相当体贴地解释:可我们都记得清楚得很,你猜猜为何只有你叫掌门为干娘?
本来慕千昙对这事很好奇,感觉背后大概有故事,有点想知道。可在这个语境下听到,隐约猜出后面她要说的内容后,她就一点点都不想知道了,也不想让幽怜梦说出来!
下意识去捂她嘴,可上下嘴皮一碰是多么简单的事,没等她靠近,那后面一串话已顺畅流出:你刚来那会,谁抱你都不愿意啊,哇哇哭,说两句也哭,还整宿都睡不着。
眼看着小孩都要熬死了,掌门看不下去,就试试抱抱你。没想到你安生下来,还睡着了,梦里管人叫娘。后来醒了,别人碰你一下,还是要哭,到了十来岁都这样,索性掌门就收你做干女儿,这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慕千昙已完全僵住了。
她想过很多种关系建立的方法,从没想过竟然是原主哭来的!
她有点崩溃。
你不是个能斩妖除魔的上仙吗?怎么会那么爱哭啊!
就算自己心里清楚,原主和她天差地别,不是一个人,但在其他人眼里,她可不就是需要人哄还总是哭的形象吗?
慕千昙像是突然被人套了层滑稽外壳,紧紧覆住,难以挣脱。眼睁睁看着别人笑话自己,脸色红白交接,只恨不得当场自爆她是穿越而来的。
啊对,除了掌门还有一个人,幽怜梦补充道:还有秦霜,你也就亲近她们两个了,再长大点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