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裳熵抽了抽鼻尖,把头扭到一边,嘟囔道:当然,我也很好,错过猫官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床上人没理会她这句话,只是垂着眼眸,几缕墨色长碎发从耳后滑落,映上长睫的点点烛火,显得安静又温和。
  少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这才发现,虽说女人长着副薄情相,哪都冷冷的,但当她不做表情沉静下来时,竟也能用温柔一词来褒奖。
  她凝视着呆滞的人,也开始发呆了。
  慕千昙沉默着。
  她面前摆着一面镜子,照出她的过往,里头尽是她的丑恶。她不会给人看这些,也就不屑于伪装。某天有人路过,居然说这镜中景色柔美,还被深深折服。她理所当然的怀疑,那个人会有特殊喜好。
  好?哪里好?
  还真能说出那么多。
  在这大傻龙的形容里,她俨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师尊,不仅教导良多,还对弟子颇为爱护。这已经足够荒谬,而她接下来说的那一大串,更是让她恍然间觉得是两个世界,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以那傻子的角度来看,居然是这种解读吗?
  来自小辈的崇拜,其实很容易让人有成就感,更何况是出自一个傻到根本不会编撰谎言的人。
  老实说,心情不算糟糕。
  只是,被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辱骂的经历,慕千昙有过,但这般连贯的夸赞,还真是从未体验过。
  她善于应对恶意,却对热情喜爱难得无措。
  不过脑中想来想去,认为这种事棘手的同时,也会觉得讽刺。
  她一向羡慕的被造物者万千宠爱的女主角,居然对她怀有特殊感情,还卑微至此,祈求怜爱,甩都甩不开,像是眼里再容不得其他似的。
  对于她注定为配角的命运,裳熵这种明明拿到最好的牌,还要对配角折腰的安排,也说不上有多好。对于荒谬的这一切,她最终也只能说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你过来。
  抛去杂七杂八的思考,慕千昙把草药都收起,召唤人:来这边。
  视野中安宁的美人忽动,还说出梦境般的呓语。裳熵仿佛欣赏画作的人,还沉浸在画卷之中,听到画中人叫她过去,便心神微荡,绕过木桶,就这么缓慢爬到床边,眼眸深处跳跃火星。
  师尊...
  慕千昙装没看见那满眼柔情,轻抬下巴:把你手伸出来。
  裳熵就交出手心,不过手背挨着床单才回神,发觉满手全是腌蟹腿的汁水。她知道师尊是个爱干净的性子,便赶忙转身去擦干净了,才又把手交上:怎么啦师尊。
  复习一种咒法。
  手掌铲到那只手下方,托住她手背,另一只手移到唇前,牙齿刚想咬上食指,慕千昙又觉得这种痛何必自己承受,便收紧了手掌,牵拉着把少女的手挪到她自己唇边:咬,弄点血出来。
  哦。裳熵毫无反抗意愿,点点头,张开嘴把食指垫在犬齿下,刺出一串红珠般的血:这些够吗?
  慕千昙估算需求量:差不多。
  她指尖沾了沾血,于脑中思索回忆,片刻后,指尖点下,在少女掌心绘制起符咒。
  来自心悦之人的主动触碰真是要人命,控制不住想动,又怕耽误了事,裳熵死死咬住嘴,迫*使自己化为一截木头,动也不动。
  写下几笔后,慕千昙问道:还记得这个吗?
  一笔一划间,逐渐有熟悉的影子。裳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看几次,认出原型,激动道:我知道了!你曾经画过的,这个叫泰山压顶之符,画上去我就动不了了,对不对?
  慕千昙专注于回忆符咒走向,边写边添,随口道:是了,我考你作甚,你记性可是好得很,记仇也是。
  哪有!裳熵否认:我没有记仇,我们之间哪有仇。
  是吗。慕千昙道:之前说以后一定会报复我的人是谁?
  裳熵嘀咕:这明明是你记仇。
  手背传来不妙的冷感,像是马上就要被冻住了,她慌忙道:是我是我啦,当然是我。我那个时候太生气了嘛,你干嘛计较这个,我能怎么报复你啊,我没胆子,你可放心好了。
  慕千昙道:你还没胆子,知不知道长幼之间,师徒之间,同性之间,都是禁忌,你一下就占了三个,还这么没心没肺,全天下谁还能比你胆大。
  裳熵道:我没有想那么多,难道喜欢一个人要先看条件合适不合适再喜欢吗?
  如果是碰了就会生病,或者得诅咒什么的,我能理解是禁忌,那我喜欢你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这为什么会成为禁忌啊,我不懂。
  说着说着不免激动了些,就没控制住音量,慕千昙凉凉扫她一眼:再大声点,昭告全天下。你敲窗不是怕被别人听到的小秘密吗?还在这不知收敛。
  裳熵缩了脖子:那是我说错了,我不怕被别人听到,我只怕你听不到。
  默然少顷,她又接着发言,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像是气声送来的耳语:还有啊,我记住泰山压顶那天,是因为你对我笑了,所以我有特意去记。像这样特意记住的,还有很多天。
  说完后,她又否认补充道:不,不是很多天,是每一天。
  慕千昙道:是吗。
  裳熵昂首挺胸:是!我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说的,我只是敬重你,不,敬重您。
  每一次落笔都引地人轻颤,慕千昙把她按住了,没有抬头:都说了别装。
  好吧,是因为喜欢你。裳熵弯了腰,捂着嘴嘿嘿笑起来,也不知笑什么。
  等笑完了,她另一手撑着下巴,靠住床边,盯着越来越蔓开的红色疑惑道:师尊,你为什么要练习这个啊。
  慕千昙随口道:你有点太烦人,准备用它定住你,然后把你卖了。
  咦,裳熵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眼珠转了转,出主意道:那你卖贵点,多挣点钱,然后我装作跟别人走,半夜再偷偷跑回来找你,这样就能弄好多钱了。
  慕千昙勾起唇角。
  你笑了!裳熵脸上霎时绽开笑颜:你上次对我画这个符咒也笑了,我好喜欢看你笑,你能不能再笑一下?
  看到那极少见的弧度,她不免过于兴奋,窜起了身,和低头在她手上画符的女人瞬间拉近距离。一时间,冷香满盈,她望进那双黑眸眼底,仿佛又回到了旷野,与她额头相抵,咫尺之近。
  心跳结结实实乱了拍,呼吸也断层几分,裳熵睫毛抖了抖,理智及时抓住脱缰的思绪。为了避免犯错,她慢慢退回床边,头上又冒出一圈圈热气。
  须臾,她扯衣摆道:我好喜欢你喔。
  慕千昙道:我不喜欢你。
  画符的手指往前移动,在少女手腕间划出三道红痕,她口中同时道:我方才说的,长幼,师徒,同性,这三道痕,于你这种毫无廉耻心的人而言,肯定不算什么,但不代表我也不在乎,我可以不要你,但我要脸。
  裳熵眨巴着眼。
  慕千昙把她手拉近了些,眸色极淡:你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至少应该知道不要给她带来压力,就算我没对谁有过感情,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吧。
  我晓得啦。裳熵挠挠头:你又教会我新的东西啦,你看,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我不是给你压力,我只是想说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你的好就是这种的,随处可见,但又没那么明显....我想想一句诗,想到了!润物细无声,就是这样,时间久了,我心里就长出小芽啦。
  慕千昙做了个掐掉的手势:给它掐了。
  裳熵捂住胸前:现在来不及,她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整天什么不会就是一张嘴会说,要不是知道她脑子傻不太可能,还会以为这厮整天抱着土味情话瞎学呢。慕千昙冷哼完,还有点想说那种常规的客套话,类似不用太在意我,你早晚会遇到真正的命定之人的之类的。
  可如今剧情乱成这样,她不确定这大傻龙的命定是否还是命定,也不确定她是否有这个早晚,所以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与旷野那次侧面拒绝比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听到不喜欢这三个字,但心里却说不上有多失望,大概是早就知道以她目前的条件而言换不来女人的真心。裳熵只蔫了一会又开始问东问西:你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献祭也算是卖人吧,只不过卖给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上天。慕千昙再抓住她手,完成剩下的符咒:火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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