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喊完之后,她径直跳下窗台,恰好楼下刚有花车游过,此刻人仰马翻,停在远处。裳熵抱住胳膊,翻滚踩上花车,又在车顶滚了一圈。
  她前进之势不停,撑地爬起,向黑狗急奔而去,到达花车尽头时跳高越过慌乱人群,单手抓住了挂灯和装饰品用的绳子,一根接一根荡过去,与冲撞而来的黑狗正面对上。
  那张脸几乎要比她整个人还大了,裳熵面上却无惧色,在黑狗张口咬来的瞬间踩中她鼻子,借力弹高。黑狗咬空的牙齿咬合声清脆干涩,令人毛骨悚然。少女于半空扭转腰身,一脚携风踢向黑狗眼睛。
  此下正中她右眼,只听得噗嗤一声,眼珠似破裂,黑狗喉咙中挤出吼叫,顺势向一边倒去,撞上街边楼房,又是阵天崩地裂。
  裳熵踢完收脚落地,没看见地上有太多砖块碎片,踩中一片圆滚滚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后摔倒,噗通坐上地面。
  战斗时每分每秒都格外重要,她想赶紧爬起,可失血带来的负面效果还未消失,她眼前忽而一阵眩晕,上一秒还陷在砖块碎瓦里的黑狗,下一秒已重新袭来!
  裳熵睁大双眼,黑红色口腔从眼前闪过,她后颈出了冷汗,几乎是肌肉反应般向右边滚开,咬合声在耳边惊天动地的一响,她躲过了!
  可接下来一击却没能躲过!黑狗见噬咬再空,前爪抡了圈,砸中少女,裳熵如一根毒箭般飞射砸入废墟堆,激起浓烟滚滚。
  这一撞把使得摇摇欲坠的楼房全塌了,木块碎片如雨水般噼里啪啦打下来。裳熵被埋进去,她朦胧中听见骨头碎裂的咯哒声,但不知从哪里传来。疼痛是海啸,砸进她体内深处,骨骼与**的多处位置都被迫挪动了。
  师尊...师尊呢...
  一栋楼塌完了,裳熵好一会都没能听见破碎之外的其他声音。她本就失血过多虚弱不堪,这一下又被打的格外重,力量从伤口处流逝,想起都起不来,只能在脑袋爆炸般的疼痛中喃喃喊师尊。
  眼前一片漆黑,头上热乎乎往下淌血,她喊了好几声,失去意识,又立即醒来。她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其实只有一霎那,正心急如焚,忽而在沉重黑暗中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最近处砖石被搬开,光芒终于透进来,照清楚了谭雀的半张脸。她踩着破口处的乱石,慌张万分,探手往里摸:熵大姐?你在这里吗?
  裳熵清醒一些,咽了口血水,嘶喊道:在这!你让开一下,我这就出来!
  好!谭雀听到她说话,心坠回去,瞬间后退,给她让位置。
  裳熵握紧双手,催动灵力,如压缩弹簧般不停压制,接着在一瞬间轰然爆出,压在她身上的杂物向四周炸开,她恢复自由,正要说话,瞳孔一缩!
  谭雀站在不远处,单手夹着铃铛,满脸尘灰,虽是狼狈,但见她出来,还是松了口气。但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后颈忽然竖起汗毛,她转头望去,是黑狗猩红的喉咙深处。
  谭...裳熵劈手向前抓,嗓音凄厉:谭雀!
  饶是她已快如闪电,黑狗距离近,还是更为迅捷,合拢口腔,把谭雀吃入口中,扬脖咕咚吞下。
  裳熵抓了个空,只碰到虚影,她看向自己的手,胸前一痛,低头望去,是谭雀被吃下前丢出来的铃铛。
  她抱紧挣扎嘶叫的铃铛,牙关紧咬,几乎眼角迸裂,一拳砸向那黑狗腹部:吃人妖魔!把她还给我!
  谁知黑狗轻盈躲闪开来,不还手,造了这么大声势,这么大破坏,只吃了一个就满足似的,竟然踩着废墟就跑了!这时,身后传来女人叫声:小陵!
  那黑狗像是被牵住了绳,突然停顿须臾,但也仅仅是一瞬,便再次逃跑,没入黑暗。
  裳熵情绪过于激荡,吐出一口血来,绷紧的弦断裂后反而会宁静。她没有立即追上去,也按住快要疯掉的铃铛,想要转身去找师尊。她需要求助更强的力量,以她的实力,不是那妖魔对手!
  她刚转身,就见丘水惊惶无措,要追着黑狗而去,赶忙伸手把她抓住:丘姐姐!你干什么
  丘水六神无主道:她...那只妖怪,她身上怎么会有小玲的玉佩?
  女人颤抖着手从领口掏出那枚玉佩挂坠,一看就是与另一件是成双成对:这东西应该多年以前就没了啊...
  裳熵擦去糊在眼皮上的血,仔细看那只玉佩,不过拇指大小,便问道:丘姐姐,当真吗?
  丘水嗓音抖得快散了:是,当真,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在那只狗的额头上,但怎么会在她那里呢?
  裳熵阖上眼回想着,就在不久前,她贴近那黑狗的脸踹过一脚,如今仔细回忆每处细节,似真从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中看到一抹绿色,丘水说的很有可能为真!
  她妹妹丘陵是在推翻三尊的战斗中死去的,这玉佩早该随着尸体一同埋入土中了,除非....
  裳熵问道:之前碑文里那些去世的人,她们都埋在哪里?
  丘水抓紧玉佩,不安道:没有。
  裳熵重复:没有?
  丘水道:潇仙说,她们都被三尊害死了,打...像是不忍再说,好半天才带着哭腔道:打碎了,家人怕是见不得,所以没有尸体,也没有下葬,只有那座碑。
  裳熵心脏突突跳着,脑中闪过某个非常可怕的猜想。
  这....得去问问师尊。
  她抓了抓头发,抓到满手红色湿腻,头发泡在血里,结成一缕一缕,衣服也晕开大朵血渍。方才被埋在废土中,铁定是砸坏了很多地方,可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检查,打算随便找东西包扎下,不影响打架就好。忽而,断断续续的乐声再次响起。
  她环顾四望,是那些刚从危机之中解脱,还脸上布满惊恐之色,没有整理好衣服发型,甚至乐器本身都被压变形了的表演者。他们脸色苍白,手指按不住气孔,却还在卖力表演,同时眼睛望向天空,恳切到热泪滚滚而下,冲刷着脸上的脏污灰尘。
  裳熵不敢置信,怎么这种时候了还在表演?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逃出官府时看到的那些表演者,皆是满面疲色,多长时间都没有休息似的,那个时候还能说是为了戏壶节,可现在呢?有不少人还被埋在废墟下生死不知呢,为什么到这时,还不肯停下?
  难道这是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仿佛看出了她的不解,丘水先压下惊疑不定,颤声解释道:因为想得到潇仙的保佑。
  被黑狗吹散的人群终于渐渐反应过来,有人吆喝着去救人,有人跪在地上哭喊,有人对着护身符叫着潇仙救命。只有乐声逐渐高昂,喝着乐声起舞的人们泪流满面。
  裳熵缓慢转动眼珠,看回来:用表演的方式吗?
  丘水道:是。
  这实在是难以理解和奇怪,但她不能在了解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便等着稍后再问,先救人再说,可余光中看到一抹款款走来的黑影,她转头望去,是师尊来了。
  那位薄情冷漠相的女人正从废墟中走来,不受周遭人哭喊影响,步履沉稳,目不斜视,置身事外。仿佛什么都引不起她兴趣,换不来她怜悯,得不到她垂青似的。
  裳熵望着她,望着破败烛火在她身上打出不值一提的光晕,望着月色下越发冷漠无情的女人面容,望着她毫不在乎的表情,一股难以抑制的火花在胸中燃起,顷刻间冲天!
  那潇仙就在高山上,黄金宝座下就是能看到壶城全貌的圆洞,以她的视角,这会早就看到下面是一片狼藉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她分明就是对人间灾难袖手旁观!枉为守护一方的仙人!
  但袖手旁观的仙人,何止一位呢?
  慕千昙踩中一块尖锐石头,脚底微疼,蹙眉道:动静这么大。
  她脚边就有一只被埋在木板下的手,还在抽搐着,鲜血淋漓。慕千昙扫了眼,磕了下脚面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李碧鸢道:天啊,这种场景我看多少次都觉得触目惊心...
  慕千昙道:确实是大场面。比鑫乐坊震撼点。
  李碧鸢犹豫道:昙姐,你一点感触都没有吗?
  不远处那快成为一个血人的少女正目不转睛望着这边,眼神好像有点不太对,慕千昙道:比如呢?
  李碧鸢道:比如...这一下死掉好多人,心痛啊什么的,你一点都没有吗?而且我没想到的是,我以为你至少会救一两个人呢,但你居然真就看着她们去死了?
  这里有需要救的人吗?慕千昙越过横倒在地的数人,走到两人面前,没说完的下半句话只用心声道:谭雀是被剧情带走的,又不会死,其他人都是本就该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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