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晚上再给自己过个真正的生日吧。
满怀欣喜经过长桌一角时,她没注意到自己右边掠过了谁,拿好东西准备回去,脚下被什么绊倒。
她心道不好,难以控制向前摔去,下意识抓住了桌布,拖带到整个酒杯塔从桌上倒塌坠落,就在她面前,噼里啪啦碎裂成无数发光碎片。
她呼吸停滞了,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侧目,看着主人家的小女儿带着私藏的蛋糕摔倒,并扯掉桌布,还摔碎了几百个酒杯。衣裙尽湿,毫无风度,毫无仪态,丢人现眼。
似有人在讥笑,也许没有。
慕千昙发着抖,空气中浓郁的酒气膨胀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球,重重砸在她身上,让她几乎吐血,又产生了幻觉,仿佛在满地碎片中看到父母漆黑又破碎的脸。
不能这样....不能....
从梦中醒来时,刚洗完澡干净的身体,又出了身冷汗。
慕千昙躺在玉棺上,呼吸缓慢。
她静静看着大殿顶部穿透镂空打在墙面上的阳光,与白日比已稀薄许多,带着点橙色,像彩霞。
手背抵在眼前,她笑出了声。
梦境到这里结束,的确算是噩梦,还好她会自动补齐后续发展。
生日宴不久之后回到学校,开学典礼那日,慕千昙给那人的鞋子做了点手脚。
作为下一位要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那人踌躇满志,昂首挺胸,却在数千位学生,学生家长,以及校高层领导面前,摔了个四脚朝天,十分狼狈,颜面全然扫地。
站在人群中,听着话筒撞击地面发出刺耳高鸣,慕千昙笑得比谁都开心。
以这种方式结束的话,就不叫做噩梦了。
那个幽怜梦也别想逃过,等她伤势好些,必定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又躺了一会,脸上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她放下手,殿顶已不再有阳光透进来,晚霞也消失,只剩下灰暗。
梦里的那句话重响在耳畔,不断放大,如同魔咒。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那时她在台下笑的酣畅淋漓,从没预想过十几年后生活会有这般翻天地覆的变化,更无法想象时至今日,她居然还会在一本虚构的小说里满怀怨气,备受苦难。
风水当然轮流转,苍天也从没饶过谁。
她知道,她早知道。
睡得太久,天都黑了。
肚子有些饿,慕千昙再歇半晌,起身往外走去。
夜风微凉,让人神清气爽。她深呼吸几口气,把没用的烦扰抛开,注意到院内地面上摆了不少东西。走近看看,就在箱子里,药品食物应有尽有。
裳熵蹲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听见开门声,调转脑袋往下看,嚷道:你睡好久哇,有没有舒服一些?
箱子上有封信,慕千昙拿起来,还未看,先瞧瞧树上,问道:你干什么呢?
我在修我的小屋。裳熵脚下是宽大结实的树干,已被她重新订上一大块木板,四面墙壁刚立起两扇木墙,顶部凹凸不平,表面粗糙,实在没几分品相。不说的话,还以为把贫民窟建在树上了。
她手里还拎着把不知道哪里抓来的生锈斧头,砍在木板上:你有什么要我帮你做的吗?
考虑到她这个木工水平,慕千昙本想直拒,不过看着这宽敞院子,脑中忽然出现一把能够晃来晃去的摇摇椅,便道:椅子。
裳熵从树上贫民窟跳下:椅子?
如果有把椅子,在这院子里晒太阳吹风一定很舒服。慕千昙道:是,要能前后摇的那种。
拍去身上木屑,裳熵有些奇怪:前后摇?在脑子里想象一下,似懂非懂:我...知道了...?
抖开手中纸,慕千昙垂眸望去:记得给我做。
纸张并非信件,而是以真实笔触画了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旁边还烙了个黑色唇印,写下一行脚底打滑的丑字。
送给小瑶娥的画,你可真美,让我的笔蠢蠢欲动,一幅画送给你,下次再来找你玩喔。
裳熵好奇不已,伸头看看:这是谁啊?
慕千昙脚下一阵恶寒,将信件冻结,扔到悬崖下,回道:是幽怜梦的自画像。
还最神秘莫测,画风神秘,脑回路也挺神秘的。
裳熵闻言,大笑道:哈哈哈是吗!画的好像啊!和她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慕千昙抄起箱子,以为是她送的,想一并扔下去。裳熵火速拦住:这个是掌门给你的!还有旁边的蔬菜和水果,是封灵上仙给的。
动作顿住,慕千昙再往下看,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伤药,各式各样,细致划分,足够她用好久了,的确不像那狗东西的手笔。
裳熵道:你们今天聊了什么呀,那个讨人厌的殿主来了,掌门来了,封灵上仙也来了,还有个白衣服的姐姐,不认识,也来了。我都给你她们说你很累,在休息,她们就没找你,光是把东西放下了。
慕千昙思量着。盘香饮送她东西,多半是因为她白日在对卷阁,为了尽早脱身而表现出的委屈,让盘香饮作为干娘,觉得良心有愧,所以送东西做弥补。
而江舟摇,应当是听见众人对话,以为她真的受重伤,就想要让她补补身体。多么细心,真是大好人。
不过,白衣服的...沈心也来了?
她来干什么?
再往箱子里看,果然看见食物箱子里的另一张纸,打开来看,是一行娟秀文字:
你的心碎了,我的名字里也有心,多么巧,让我来看看你的心吧。
....慕千昙将信揉成一团,也扔到崖下。
能看出沈心喜欢疑难杂症了,为了能诊疗她身体,连这种网络都不稀生成的土味梗,也能从她笔下写出来。
真是深藏不漏。
只有她自己最倒霉,被一对变态盯上了。
腹内又传来饥饿感,头也略略眩晕。慕千昙弯下腰,扶住食物框,定了定神,不再想这些,打算先弄点吃的。
裳熵方才笑完,转头去找木料做椅子了,不知何时回来。慕千昙环顾四望,实在没力气去捕猎,不如就随便吃几块萝卜垫垫。
刚拿起萝卜,准备去洗洗,经过木屋树下时,她竟然看到个石头垒成的简易灶台,还有个半大不小的铁锅,已被洗干净了,搭在灶台上,锃光瓦亮。
这幅情景,那脑残龙真把这当家了?
出去住俩月回来,反而更有感情了?
难以理解。
有锅在,能吃些熟食,肯定比吃生的好多了。慕千昙翻了翻食物箱,还找到了一罐猪油,再往下看,不得不说江舟摇足够贴心,居然连火柴都备好了。
点上火候,挖了半勺猪油进锅,又拿了些蔬菜洗净后放入锅中,慕千昙用筷子翻炒片刻,许是失血过头头晕的厉害,或者不太喜欢使用这种原始灶台,她没注意到火候。等反应过来时,锅中菜已经半黑半黄,还油乎乎的,看起来非常不好吃。
沉默半晌,慕千昙考虑要不要销毁证据,端着锅踌躇不定。那边裳熵以背推开道道枝叶,拖着一块大石头拼命走来:我找到了!
慕千昙望去。只见她说找到的,是一块两掌厚度的大石头块,形状有点像懒人沙发,恰有个能躺进去的凹陷,被拖动着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痕迹。
裳熵满头大汗,浑身紧绷,呼气又吐气,一点点挪,终于将大石头推到院子里。刚一撒手,她便力竭倒下,躺地上仰脸笑:我找到个天然椅子!你试试坐着舒不舒服。
本来只是因为她提了一嘴,慕千昙心血来潮,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搬来个椅子,不过是石头做的。
放下锅,她走到椅子边,用手摸了摸。触感温良,虽然坚硬,但形状恰好,倒真挺适合休息的。不过,她道:这不能摇。
裳熵累地翻了个身,长发铺上女人靴子,睁着大眼睛从下方看过来:我不会做摇摇椅,你就坐这个吧,也挺舒服的。
慕千昙道:好吧。
裳熵道:人要懂礼仪,我帮了你,你不应该说谢谢吗?
拿布巾擦去大石上的浮灰,慕千昙坐上去,动了动身子:说什么?
舒服吗?裳熵手肘撑起,抬起上半身:说谢谢。
向后靠在石头上,正有一阵风吹来,难说有多舒适,慕千昙喟叹道:舒服,不用谢。
裳熵不服气:哼哼,我早晚会叫你学会懂礼仪的!每天说谢谢你,对不起!
嗯?慕千昙枕上椅背,侧首过来,露出大半张泼了皎洁月色的面容,肤色冷白,却显出少有柔和:你试试看啊。
这声音也朦朦胧胧的,尾音泡在夜风里,被削的细。叫裳熵猝然想起白日的小巷子中,她隔着烟墙看到那张脸,因为痛苦而微红两颊的,沾染细汗的脸,以及女人被抓住手腕,无力委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