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两只鹦鹉飞来,讨要食物。裳熵打开个小坛子,将生肉夹给她们。对面伏璃见了,赞叹道:这种低等妖物,也能养出这般成色,费了不少劲吧。
  裳熵摸摸鹦鹉背部:呸!什么低等不低等,都是一样的!
  伏璃道:那是你没见过好的。
  裳熵道:我的就是最好的!
  伏璃嗤道:等你来我家就知道了。
  裳熵啊了声,奇怪道:谁要去你家。
  伏璃把那天晚上与秦河说过的话又说一遍,裳熵咦了几声,问道:你要去吗?
  秦河咽下口中食物,看了自家师尊一眼。
  江舟摇道:说吧。
  秦河放下筷子,擦干净嘴,深吸口气,而后向慕千昙道:多谢瑶娥上仙救命之恩。
  她手下的那只鹦鹉跳到主人肩膀上,学着秦河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秦河接着道:鑫乐坊那回,若没有您出手,我必然已死于非命。我明知道这点,却一直在心里逃避,不懂报答,甚至恶语相向。真是对不起,我错了。
  鹦鹉抽动般前后晃动着身体:对不起,对不起!
  刚听前面,还以为这小崽子把自己进试炼场的事给捅出来了,还好后面很快续上,慕千昙一颗心刚提起来又放下去。
  听完后面,从没想过会得到的道谢和感恩杂糅一处,被还带着稚嫩的少女说出,让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好,也不需要她反应,秦河又道:我已得到了师尊的应允,今日我便会下山,去查明当年真相,您不愿告诉我的那些真相。到时若还有恩仇账,我会再来和您算清。
  最后一句应当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显然比前一段更有力。
  慕千昙目光扫过去,少女身后是辽阔天空,宽广遥远,似她将要游荡的天地。
  目光下移,那只曾被割去小指的手,现在搭在剑柄上,紧紧压握住。而她目露锐气,眸中光芒似比初阳还热烈。可见决心之盛,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慕千昙收回视线,嗯了声。
  须臾,又补了句:我等你。
  鸳鸯河那件事,她确实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并非有意隐瞒,用亲姐姐的死亡真相来欺吊一个小孩并不会让她有成就感。
  但她问过剑中仙,瑶娥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问得多了,甚至那片残魂也会不稳,就要彻底消散。
  以后还有用得着残魂之时,慕千昙不会把她往死里逼问,所以唯一能得到的信息,便是那大概是一个会让原主痛苦到身死魂灭的真相。
  裳熵来回看看两人,原本叼着筷子,这会放下去,问道:我没懂?秦河,你要下山?
  秦河道:是。
  裳熵道:何时回来呀?
  面上终于涌出些愧疚,秦河沉默,摇摇头:熵熵....不好说。
  裳熵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没问过多,却像是知道好友的决定已不会更改。于是垂头丧气,赌气般端起碗扒饭。用力过大,差点把筷子和碗一起掰碎了。
  秦河见状,不知道该怎么办,与师尊对视,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饭食都异常安静,慕千昙略微留意旁边那脑残龙的情况。回回能干一缸饭的大饭桶,今儿居然一碗都没见底。
  吃完饭,秦河洗完碗,收拾完行李就要出发。
  她站在葡萄架外的空地里,身后是只两人多高的仙鹤。它皮毛洁白,油光水滑,头上一点红是点睛之笔。
  这是江舟摇为自家弟子提前养好的妖宠,为方便她行走江湖做任务用的,现下当礼物提前送给了她。它双眼明亮,身量健壮而优雅,能够带领小主人去这世上任何地方。
  秦河拉紧布包,向江舟摇行礼。鹦鹉站在少女肩头,啄了啄女人的手,鼻子凑近,像是要记住她味道似的。
  江舟摇递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笼子,笼内是只挥舞着双爪的兰花螳螂。她道:还记得我那天晚上说的话吧。
  秦河珍重接过,道:记得。
  那日晚上,她说了入试炼场后遇到的种种妖物,说到斑蝉时,江舟摇说可能是蝉妖内部恰好在那时争斗,有斑蝉夺位,所以斑蝉王突然死去也不奇怪。
  又说到螳螂,江舟摇沉思片刻,说螳螂的攻击方式与双剑类似,可让她吸取教训,多向妖物学习,更加精进双剑配合的技法。
  师尊总是这样,对成绩作废可能会被其他人指指点点的事实完不在乎,也从不对她失望,反而关心她,安慰她,说没关系,不要在意。
  双眸渐渐湿润,漫开红色,秦河忍住心头忽涌上的酸涩。
  若是她姐姐还在,她便可与姐姐一起,像小时候一样在师尊身边尽情玩闹了,也不用离开这里,离开师尊远去,可一切....
  可一切都早已改变,无法挽回。
  秦河猛地抱紧双拳,弯下身躯:我会尽早回来的。
  江舟摇轻笑道:别的我就不说了,只再强调一点,可千万不要自己做饭。
  秦河瞬间红了脸。裳熵也哈哈笑着,甩手道: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我得说,她做饭真的可难吃了!
  伏璃道:真的假的?封灵上仙有好手艺,没传给你的爱徒?
  裳熵道:这没办法,她什么都学得会,唯独做饭不行。看吧,人的确没有十全十美的,不过她也只有这一个缺点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能说的话也说完了。江舟摇这才道:去吧。
  秦河提着小螳螂,最后冲几人行礼:我走了,再见。
  修仙之人,向来心途坦荡,说走就走,并不稀奇。
  她翻身上鹤,仙鹤振翅飞离,卷起旋风。在几人目光中,越变越小,逐渐浓缩为天空边缘不可见的一点。
  葡萄架下飞奔来两人,是伏璃的那两位侍女。大概是没在试炼场门口接到人,此刻略有些慌乱,见到伏璃在此,才松口气。
  其中一人道:小主,要回去吗?
  伏璃自天边收回视线,余光又瞧了江舟摇一眼,才道:嗯。
  向几人道别,她也离开了。
  方才还热闹的葡萄架下,竟然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目送她们走远,江舟摇拆下头上的碎花方巾,微笑道:瑶娥上仙可去屋中休息片刻,下午时在下会叫您。
  慕千昙道:嗯,多谢。
  转头看看,脑残龙从秦河要翻上仙鹤起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整个崖边无影无踪。她也没多想,能够猜到。好友就这么走了,不知归期,按那脑残龙的性格,估计着是钻哪个角落自闭去了。
  回院休息,慕千昙在吊床前站了站,察觉白日眼光太烈,不适合在院子里久待,就往屋里去。
  路过那张四方木桌,她无意间低头,瞧见桌腿边有脚黑衣。
  心里有了答案,她走到桌前,抬脚往桌下一踹,裳熵哎呦一声,从另一头翻出来,滚了几圈,坐在地上。
  居然在桌子下面蹲着,慕千昙道:像什么样子。
  裳熵衣服灰扑扑的,分明送人离开时还笑嘻嘻,现在又变回吃饭时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她揉揉屁股,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闷不吭声。
  慕千昙侧身靠上桌沿,掌心垫了一半,指尖轻敲:下山而已,又不是死了,至于吗。
  似乎连头发丝都蔫下来了,裳熵动动唇:我不喜欢离别。
  慕千昙道:那你得早日习惯了。人生很长,人来人往,有聚便有散,最不缺别离。
  像是被吓到了,裳熵猛地低头,把脸藏进膝盖,长发触地,遮住她整张脸,仿佛一盆把自己埋起来的盆栽。
  敲击动作停住,慕千昙收回手,没有欣赏蔫花的乐趣,打算去找张床休息一下。这时,听到盆栽含混不清的声音:可是她下山是为了....
  听不太清,慕千昙蹙眉:好好说话。
  裳熵抬起脑袋,脸颊两侧都有膝盖映出的红印。她不敢看过来,断断续续道:可她下山是为了,查案,查她姐姐的案子,如果真是你杀了人,那你们....
  飞速扫来一眼,又低头:那你们不是会打起来吗?
  脑袋不大,想的不少。慕千昙问道:你想表达什么呢?
  裳熵似困惑至极:那到时候,我是帮你,还是帮她呀。
  她尾音坠地,恰有一阵穿堂风吹来,屋内响起清脆风铃声。
  慕千昙盯着那团盆栽龙,等这阵风过去,才偏头向窗外,不咸不淡道:你觉得呢?
  裳熵道:你是我师尊,我很喜欢你。但秦河是我好朋友,我也很喜欢她,所以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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