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灵剑上淡蓝色光芒流转着,慕千昙默然少顷,才念道:你再说一遍。
  秦河赶忙插。入两人间,推开裳熵,已察觉到面前人身份比想象复杂,说话都谨慎些:姐姐,叶姐姐,这还有时间,我们不用这么着急的,先找找有没有其他解决方法,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再调头回来,你说是吧?
  伏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作壁上观。
  几人忍不住抬升的争吵声还在洞内回荡,慕千昙听到某个重复出现的词语,看了秦河一眼,深吸一口气,抽回灵剑:行,找去吧,能找到就算你们有本事。
  灵剑入鞘,她抱臂而立,靠在石壁上,闭目休息。
  裳熵定定看着她,眸中还烧着火气。
  秦河推着人肩膀,带她向后退了数步,压低声音道:熵熵,你是不是认识她?从陷阱那里我就这么觉得了。
  伏璃也凑了过来,好奇问道:那个到底是谁啊?怎么和你们混在一起的?也不像小门派里出来的人,但脸很陌生,我真没见过。
  裳熵道:她自己都不说,我有什么好说的,谁知道她是谁。
  攥紧拳头又松开,来回几次,她脸上换做笑脸:算了,不管她,咱们赶紧去找找路。
  一人抱上几只夜明珠,结伴进入黑暗洞穴中。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慕千昙都有些站累了,回到火堆前坐下。
  火光照亮女人半个身子,那张侧脸真如石像般凝固,眼睛下方有一条浅浅的竖形缝隙,仿佛经年累月被水迹冲刷所留下的痕迹。
  她身上衣衫早就朽烂完了,此刻是赤。身裸。体,没有遮挡,能看到她石化皮肤的肚脐前伸出一根脐带,大概是她身上唯一还柔软着的存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慕千昙擦着剑问道:除了杀掉你之外,可有其他出路?
  女人缓缓摇头。
  慕千昙调转视线,回到飘飘摇摇的火焰上,沉默片刻,道:几百年过去了,你的家人早已死去,孩子差不多也被黄雀反噬的快没了,其实你也不想活了吧。
  这次,女人等待了好一会,才点点头。
  橙黄色火光在她眸中跳动着,慕千昙压低目光,阖上眼:猜也猜到了。
  年轻者总还觉得人生很长,就算经历磨难,以后还有翻盘重来的机会。
  殊不知,对于已在歧途走至陌路的人来说,活着才是一场漫长的杀戮,死去反得新生。
  即使救下了苦海中煎熬半辈子的人,她余生也不会忘记那种冷,早晚会再次被淹没。
  又等了许久,慕千昙怀疑外头是不是要天亮了,那三人才回来,表情都不怎么好,裳熵尤甚,简直丧气满满,头都抬不起来。
  秦河身上还有灵力涌动的残留,伏璃则是整理储物袋,看来是用了不少方法,都碰壁了。
  明明知道前路不通,头再硬有什么用,撞过之后还是要回头。慕千昙道:有结果吗?三位仙子。
  故意阴阳怪气。
  伏璃耸耸肩,没打算解释,言简意赅:不行。
  不行啊。慕千昙喃喃重复,站起身:那就老老实实按照别人给的方法做吧。
  她拿下灵剑,扔进裳熵怀中:你们谁动手?
  三人静立不动,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秦河微怔:叶姐姐...
  慕千昙不紧不慢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背上杀害无辜之人的罪名确实会影响修行,所以我这会不想动手了。
  她神色轻松,视线扫过几人:既然你们这么有主意,都能在山妖肚子里转一圈还安然归来,实力不俗,这种事还是你们自己做吧。免得我做什么,你们又不满意,还来指责我。
  被螳螂妖追杀一路,本就体力流逝严重,筋疲力尽,刚刚又在山洞中大量消耗,身心都疲惫不堪,没想到回来后,还要面对由谁来亲手杀人的选择,几人皆愣在原地。
  她们要么从小在无害的村镇中长大,要么被宗门或家族保护的很好,猎妖除鬼或许不再话下,但杀人,且杀一个客观来看没做过任何坏事的人,是绝没做过且十分困难的。
  惊煞爬回伏璃小臂,松松圈绕着。她低头看地面,掌心抚摸着臂上蛇骨,看起来已神游天外,彻底放弃了。
  秦河纠结良久,低声宽慰着自己,这是杀妖必做的!不出去的话可是会被消化,会死!
  但每次眸中刚聚拢坚定的光芒,便在转向女人时顷刻散去。
  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女人只是和她们同样年纪的女孩,一场大雨改变了她的命运,从此她的人生中雨再也未停。
  这彻头彻尾的悲剧,让她们无法把已经妖化的女人当做妖物看待,也就难以下得去手。
  死寂在洞中蔓延,慕千昙唇边漫开浅浅笑意。
  正好,之前杀生课没上完,现在可以接着上了。
  快点做抉择,别耽误时间啊。
  掌心擦过灵剑表面的古朴花纹,裳熵始终埋着头,抱着剑,不言不语。
  慕千昙耐心等待着,她的耐心往往只有在作弄他人时才如此充沛。
  像是受不了这种心理煎熬,终于忍不住般,裳熵上前两步,将剑递回来,却依然死死抿紧唇不说话。
  慕千昙垂眸,不冷不热的目光在灵剑与她脸上巡回:这是什么意思?
  裳熵死不吭声,却是抬起头,八字眉耸着,让任何人来看都绝对会心软的一双大眼睛波光粼粼,藏着灰败与请求,居然有点可怜兮兮。
  慕千昙呵笑一声,抱着双臂微微弯腰,与那张脸蛋只有半掌之距,她用气音低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得说话告诉我啊,不然学着那位姐姐做手势也行,对不对?
  裳熵眨眨眼,吸吸鼻子,把剑又推过来一些:请你帮忙。
  慕千昙道:具体点。
  裳熵道:请你帮忙...除妖。
  还是避开了杀人这俩字,慕千昙哦了声,勉强放过她,又道:刚刚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敢再说一遍吗?
  裳熵摇摇头。慕千昙抬手握住剑身,最后问道:知道错了吗?
  平心而论,她并没有做错,如果有更好方法能保全一条生命,那会是最佳选择。慕千昙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她受了忤逆,于是不满,便想要她低头,需要她低头,并享受她低头。
  两片嘴唇仿佛被粘着了,费力启开一道缝,又立即闭合。裳熵垂下去的手抓住衣角扭来扭去,骂人那股犟劲又在脸上死灰复燃,似乎下一刻就要坚定说出我没错了。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水滴声。
  几人望去,发现女人已不知何时自己扭断了脐带,一滴滴延续生命必要的液体滴在地上,她仿佛瞬间被抽干,变得干瘪起来。
  你....裳熵哑然。
  女人跪下去,掌心还挂着断裂脐带。她双手合十,向几人跪拜,似在为自己带来的争吵和麻烦而愧疚。
  数百年时光未能从她身上夺取的死亡在短时间内汹涌而来,她急速老化,溃烂,最后一点生命化为泪水从眼眶流逝,而后整个人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下一刻,婴儿惨烈的哭声响彻整个山洞。
  黑影迅速吞噬洞内所有光线,连带火堆也被生生吞吃,而这极致的深黑只持续几个瞬息,紧接着天地大亮,眼前依然是那片潮湿宽阔的原始森林。
  她们站在无影之地中,身边全是圆滚滚的苍白树桩,累累白骨交叠挤在树桩之间的空隙中,有各种动物,也有人骨,未完全朽烂的甚至还能看到几片衣饰。
  而在她们正对面,耸立着漆黑巨大的黄雀影妖。
  第49章 血哗哗流下
  它立在远处,头颅与胸腔高出树林不少。透过枝繁叶茂的摇曳树影,还能看清它每一根羽毛,黝黑锋利如刀,但周身又如同融化般,不断滴下漆黑胶质,似濒临腐烂边缘。
  四人立于白骨无影之地中,还未从女人自断脐带的震惊中缓过来,灰尘忽从脚下土地中浮出,向上飘去,犹如硝烟,又如女人身体碎裂的无数灰烬。
  黄雀抽动着头颅,嵌在眼眶内的两颗眼球莹白圆润,仿佛飘于水面,沉浮不定。
  它未有动作,仅仅是站在丛林中,便已让人胆战心惊。
  慕千昙手中还握着灵剑,她低头看了眼,抬手掌住剑柄,向身侧甩去,剑鞘飞离,剑光流转。其他几人自知危险,也默默按下心情,各自拿出武器。
  突然,那两颗眼球极速旋转,似要脱离眼眶飞去,又定于一点,如两道白色电光向几人刺来。
  慕千昙道:要来了,不要硬碰硬,先寻妖核。
  果见下一刻,黄雀撕开尖喙惊叫,展开双翅疾冲而来!
  方才还在远处,转眼已至身前!它踩碎累累白骨,冲击之势不停,两侧之人已向旁闪避开。秦河脚尖点地,使出一招踏地飞天,从上方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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