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人是很不要命的那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一旦被打搅,便会发疯拉所有人下水。从那次上课就感受到了,十分强烈,叫她少有的畏惧,不敢多言。
  不过,可拿捏得还是要拿捏,她向秦河道:刚刚没说错你啊,人都到眼前了还.....
  闭嘴吧。慕千昙打断她:不给你抄答案还得罪你了?文试都结束了还在这里找事,不嫌丢脸。
  伏璃脸色微变: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不怕我娘来找你吗?
  慕千昙道:狭海苍青殿,时刻等她来。热茶没有,海水管饱。
  出生以来还没遇到过谁敢这般怠慢她家人,伏璃微怔,继而道:你...你真是,我只是想和我们秦斋长切磋切磋,你何必来管?
  慕千昙道:适才秦河不是说了,比武场上见真章。你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吗?非要现在闹,是何居心?
  收卷时她有简单看过,伏璃那张卷明明写得挺满,没有空漏处,说明很会,根本不需要看别人的。却还要找事,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那句话并不好听,伏璃怒道:小辈之间吵吵闹闹不正常吗?你真够多管闲事的。
  慕千昙道:即是小辈之间,就不要总搬长辈出来。伏家是很厉害,但你命贵不代表你命好,安分点不要到处树敌,也别把你家那套糟柏拿出来丢人现眼,免费以后家道中落遭人嗤笑。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诅咒了,上次也是如此,任谁听都绝不对味。伏璃怒气上涌,脸颊上六点鲜红灼灼如火,配上她绿眸,毒蛇般阴冷。她一字一句道:我家族未来怎样无需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来操心。
  看她气成这样,为防她突然出阴手,慕千昙挡到秦河两人面前,漠然望着她:不来招惹我门下弟子,谁操心你家那破事。
  伏璃沉默着,神色更冷。
  此时,若有一方先行离开,便可解这僵局,但没有人低头,两方僵持着。
  终于,伏璃开口,却非好话:你也是个不懂规矩,忘恩负义的,反正你仇家多,我何必与你计较,离了这里依然逍遥自在。也许哪天就听到你的死讯,我可不会道一声可惜。
  慕千昙并未介意,叹道:别再闹了,像只金色的斗鸡。
  裳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伏璃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这般年纪的少女正是爱美,她怎能容忍他人说她像斗鸡,方才积攒的怒气立刻迸发。叫她再不管什么面前是谁,直甩出掌!
  一道耀眼如闪电的银光从她小臂上飞出,疾风抽来。慕千昙抬起手,啪的一声,就在耳边,将那银光握在掌心。
  转头望去,那是一条蛇骨拼接而成的细细蛇骨鞭,修长苍白,质地极硬且锋利,是名家法器,叫做惊煞。
  平日里,惊煞会蜷在伏璃小臂上,尾端植入掌根肌肤,与腕骨相连,如同手臂的延长般灵活。迎敌时乘人不备,可悄然从袖中抖出,无知无觉中取人性命。
  此刻,镶嵌着红宝石的一端从掌心射出,另一端握在慕千昙手中,死死绷直了。伏璃想催动灵力抽回来,但惊煞被那人攥着,纹丝不动。
  慕千昙已催动聚力金环,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角力还是不在话下的。她问道:你确定要对我出手吗?
  察觉到她话中狠意,两位侍女纷纷伏低身子,严阵以待。
  已有渡鸦发现这里气氛不对,想飞来观察是否有人不遵守规则私下斗殴。慕千昙提醒:攻击师长可是罪加一等。
  伏璃正在气头上,哪还能听这话,为鞭子注入灵力,想用力拖回来。渡鸦已飞近,叫声盘旋于头顶。慕千昙寻思着玩够了,也差不多该结束,便拉紧鞭子,似乎要拽过去。
  伏璃哪能随她意,她用多大劲,自己便也用多大,甚至更大,为了赢,浑身都绷紧。就在她脸都憋红之时,忽见那冷面女人唇角一点笑。
  还未搞清楚为何,就见女人松开手,鞭子猛弹回来,她失重摔倒,狠狠砸在地上。
  噗哈哈哈哈哈!裳熵捧腹大笑。秦河也面色稍霁,将剑压了回去。
  小家主!
  伏璃呆呆躺在地上,目光呆滞。两位侍女慌张不已,七手八脚把她扶起。伏璃抿紧唇,甩开侍女,怒吼:别碰我!
  她气喘吁吁,虽怒火尤甚,可也看到了已落在墙檐上的渡鸦,知晓此刻再打只会对自己不利,便强压愤怒,说了句你们等着,拂袖离去。侍女匆匆跟上。
  拇指指腹勾了勾掌心,鞭子留下一条密密扎扎的小伤口,刺痒闷痛。慕千昙心道:下手真够狠的。
  她走了,裳熵的笑声也渐渐停止,接着意识到自己不该笑,应该保持冷漠的,赶紧偏过头,又是那张愤然脸。
  秦河也垂着头,掌心摩挲着剑柄。
  慕千昙打量着这两位都不想看自己的少女,将试卷重拢好握在手中,转身准备离去。
  才走出几步,秦河忽将她叫住:上仙!
  慕千昙顿住脚,等她下文。
  渡鸦都扑棱棱飞走了,秦河才把一句话挤出来:我师尊...请您,去吃饭。
  怎么会突然请吃饭?
  除了现下,近日来她与这对师徒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本被烧毁的笔记。难不成江舟摇想给徒弟出气?所以这是鸿门宴吗?
  希望您能来。可终于说完了,真够费劲的。
  慕千昙止住瞎想,回眸望去。便见秦河嘴上讲着希望,表情可写着赤。裸裸的拒绝,只是不想忤逆师尊才问这么一嘴。裳熵也是满脸不情不愿,明显不想让她去。
  本来觉得尴尬,不打算答应,可现在看她们这样,慕千昙改了主意,道:好,我去。
  她最喜欢膈应不喜欢她的人了,一次膈应两个,稳赚。
  江舟摇名号封灵上仙,住在崖山。说是山,其实是一大片高高低低起伏的丘陵,像一个个碧绿色的碗倒扣于地,苍翠可爱。雾气稀薄如纱,揉动山体。
  因这里的土壤极其适合种植作物,所以许多在天虞门讨生活的普通凡人会选择住在此处。沿着丘陵根部排开一座座木头房子,时间久了越聚越多,渐渐有了个名字,叫做尘梦村。
  村民朴实能干,没有浪费任何一块地方,在门前与丘陵上开辟出层层叠叠的梯田,种满各类作物,田地分割整齐,翠染大地,生机盎然。水面映照出苍穹天空,彩云飘过,澄澈如海,构建着修仙宗门中难得的乡野景象。
  这会快到晚饭时间,乡野间响起招呼回家吃饭的高喊,回荡于田地间。烟囱里冒出滚滚烟气,饭香飘出十里,勾人起了归乡之思。
  空气湿润,小路略有些泥泞,蜻蜓多到随手便能抓住一只。不少孩子三五成群抓蜻蜓,或用扫把捂,或用衣服盖。每个孩子手中都撮住五六只,满载而归,叽叽喳喳分散入各家开饭。
  有几个孩子拉拉扯扯从面前经过,踩过水坑,见到她们,挥手道:秦姐姐!裳姐姐!你们回来了?
  秦河道:嗯,走路慢些,别摔倒了。
  裳熵哇了声,叫道:你们今天抓了这么多蜻蜓,如果我也来,怕是比不过你们嘞!
  那少年倒退着走,将蜻蜓高举起来,哈哈笑道:快下雨了,这两天都格外多,可好玩了,但谁叫你要考试哇,赶不上了吧。
  裳熵做扼腕状。少年眼见两人后面还有谁在,张头望过去,瞧见个冷冰冰的女人,先是脸颊一红,接着缩起脖子,不敢再作声。
  几人陆续都看到谁来了,皆捂住蜻蜓,又是一阵你推我搡,都灰溜溜跑了。
  慕千昙都不知道自己的威名连凡人都能吓跑了,不过想想也是,虽是农人,但也生活在天虞门,多少听到过她的大名,自然害怕。
  一位迎孩子回家的老婆婆拍了自家孙子一头,又将怀中小瓷坛颤巍巍递过来:刚腌好的萝卜菜,香着勒,你们拿去吃吧。
  秦河敬重接过,抱在怀中:谢谢李阿婆。
  别客气啦。
  搀扶着李阿婆回家,秦河才抱着萝卜菜回来带路。
  三人路过尘梦村,来到崖山。上到半山腰后地上铺了层鹅卵石,踩上去,脚底硌得微痛。路边插着不少防蚊笼,蛾子飞来飞去,晃人视线。
  再往上走,拐过弯,远处可见一栋两层小竹屋,门前院落极大,向下缓坡。小鸡小兔小猪小羊分圈而养,旁边还有一片花田,姹紫嫣红。
  前方一排葡萄架,缠绕爬满了葡萄藤。三人从下方走过,抬头便可见藤上缀着沉甸甸红而大的紫皮葡萄,架脚边还有不少肚大浑圆的咸菜坛子,肩并肩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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