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裳熵问:走右边?
  慕千昙:嗯。
  裳熵左瞧右瞧:好厉害,你怎么看出来的?
  慕千昙道:没看出来。
  裳熵:啊?
  慕千昙道:两边水道一模一样,所以随便选了。
  哦...
  叶船飘入右边水道,那四面八方的乐声之上,又加了道笛音。
  本该是相辅相成的合奏,但仿佛是故意般,这笛子吹得极为难听,声音尖锐断断续续,甚至到了刺耳的地步,还与原乐声相互排斥,让人听得眉头直皱。
  而在这其中,水中再次冒出串泡泡。慕千昙拿起孤鸿,拉满弓弦,蓝色灵力在倒映在冷眸中,随着破水声一同如闪电般离弦。
  冰箭擦过妖身刺入远方黑暗,妖物叽里咕噜着跳上廊顶,倒挂垂下。
  慕千昙抬起弓身,紧接着又是一箭,速度极快,但妖物更为灵活,再次闪躲,冰箭扎入木质廊顶,散发着森森寒气。
  妖物发出呵呵笑声,用力拍打着翅膀,仿佛在嘲笑她准头。
  裳熵扒住船边,绷紧身体,想要冲上去将它撕碎。慕千昙示意她别动。
  略一沉吟,她依次拉起三支箭,瞄准妖物的左右上三个方向,在极短时间**出。妖物被迫向下逃去,想要钻入水中。
  就在它刚触上水面时,第四箭同时入水,将那三尺水面冻结成冰。妖物虽没被射中,却被结结实实冻在冰中,挣扎不得。
  纵着叶船靠近,窗后光晕照清了冰上妖物,那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啄木鸟,还长着人类耳朵与鱼鳃,十分怪异。
  方才舞台前在水中祸乱的便是这种妖物。而此刻,它灵活的身体有半边被冻在冰内,尽管努力扑腾着翅膀,却无法逃脱,滑稽可笑。
  慕千昙抬起一只脚越过船身,踩上冰面,俯身对准妖物脑袋拉起弓,蓝光缓缓汇聚出冰箭,箭头几乎戳进啄木鸟眉心。
  我准头是不怎么好,所以我选择这样射,你猜我会不会中?
  她极轻的笑了声,在妖物惊惧目光中松开弓弦。笛声越发凄厉,下一瞬,被射穿脑袋的妖物化为灰烬消散。
  裳熵松开船边坐回去,挠挠脑袋。
  叶船绕过冰块继续漂流,前方再次出现两条水道,这次慕千昙选择了左边。刺耳笛声忽然一改前调,柔缓下来。
  窗上歌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树影,而下一扇窗面上,那棵大树又被伐倒在地。
  叶船从一扇扇窗前飘过,窗影也在不断变化,如同在表演,女子吟唱从遥远处传来。
  细细听来,大意如下:
  从前有一棵紫檀树,被木匠砍下,做了套桌椅小几,卖给城里富商。剩下些余料,讨要来为女儿做了个琵琶。
  晚上时,女儿听见呜呜哭声,又惊又怕,缩在被中不敢出来。后半夜时,好奇心让她去院中一瞧,原来是那扇还没做好的琵琶在哭。
  女儿天真,不知何为妖邪之物,也不知琵琶是在哭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她只知那哭声哀恸,便也忍不住掉泪。
  小女孩哭的太惨,琵琶便不哭了,说她其实已经不会痛,也知晓这日早晚会来临,只是她从前很美,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不免难过悲伤。
  女儿说:你现在也很美,而且,做一棵树这辈子都动不了,但如果你是琵琶,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玩,以后跟着我好吗?
  琵琶说:好。
  戏幕到这里结束,前方再次出现两条岔路,慕千昙依然随便选了条。这次直接选对了,又增加了哀婉的二胡声,乐声逐渐丰富起来,而窗影继续呈现着。
  女孩的父亲是木匠,母亲是乐师。两人常年行走江湖,自由散漫,并无固定住所。在有了孩子后,才找了片山清水秀之地定居。
  在女儿还小时,母亲发现她还不会说话,却能跟着鸟鸣起舞哼唱,知晓这是位音律方面天赋异禀的孩子,便悉心培养。
  女儿也不负所望,跟着母亲学习,小小年纪便能弹首好琵琶。父亲见状,亲自用名贵的紫檀木做了把新的送给她。
  自此,女儿常常在院中表演,技艺越发成熟后,走出了院子,来到街边,来到村镇,最终来到了音律之城鑫乐。
  一年一度的鑫乐宴上,乐坊会有首固定曲目,但由不同的人来演,叫做《飞鸟》。每年表演之人,都需在鑫乐城中最著名的十家戏馆里演出,表现突出者,才有可能被选上。
  为了登上那个最大舞台,女儿努力了三年,细嫩手指上磨出了厚茧,才终于获得在第四年上台演奏琵琶的机会。
  第二幕结束,慕千昙眸光浅淡,继续操纵叶船前进,走错了便杀妖重来,就这么凑出了故事的完整模样,而乐曲也加入了古筝,扬琴等共奏。
  画面继续着。穷乡村有一位少年,从小便有些聪明才智,七岁能脱口成文章,被全村视为骄傲。
  他家贫穷,便吃百家饭长大,村民有好东西都舍得留给他,还供他读书,甚至凑足了盘缠,在他长大时送他进京赶考。指望他能出人头地,为老朽的村子带来生机。
  少年身披期望离家,可赶路途中却被繁华迷了眼。他路过两座城池,都忍住不动摇,却在鑫乐栽倒。
  吃喝玩乐,无所不作,又在青楼花光了钱,这才清醒,想起自己该干嘛。但兜内空空,只能去街上卖字画,以期能重新上路。
  冬日天寒,他被冻的脚*趾僵痛,便去旁边戏楼凑热闹。就在这时,瞧见戏台上弹奏琵琶的年轻美人,心神大震,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人弄到手。
  他蹲点多次,终于等到美人路过他的字画摊,便趁机卖弄学识,写出那般好诗句,谁不高看一眼?可这女人居然摇头拒绝。
  他难以置信,幼时要什么便有什么,被全村人捧着,如何能接受这女人拂他面子?
  同时,又在心中隐秘猜测,她必然是嫌弃他只是个穷书生,如果是位官老爷在此,恐怕定会满口答应吧。
  这般男子总是如此,最喜欢以己度人,明明自己才是会为了钱轻易折腰的那个,却认为她人只看钱财。若是求爱遭拒绝,就认为对方贪图自己所没用的东西,并以此判定对方品性不佳,甚至要报复,坏极蠢极。
  可怜美人心中只念着明年的鑫乐宴,只想着该如何更好的弹奏琵琶,还不知自己受着什么无端测念。
  胸中郁闷的书生去喝酒,打听到了美人家住何方,便拎着酒壶醉醺醺走过去,在大门前放话:自己不日便要进京,到时定博个好功名!你若是有先见之明,现在出来给我道歉!
  周遭不时有人嘲笑,说他痴心妄想,不知廉耻。他见房门竟不开,恼羞成怒之下,想在半夜翻墙而入,却被美人父亲抓住,立刻扭送到官衙。
  县令抖着胡子,拿眼打量着书生,口中说这是今科试子,顾念他年轻且未来大有可为,便放过他吧。
  父亲见他是位醉汉,女儿也没有受到伤害,便一时善心,答应了。
  可谁知,县令并非为书生未来着想,而是观他眉眼竟与好友霍坊主相似,便找人来滴血认亲,竟发现书生是霍坊主多年前被拐走的亲儿子。
  一夜之间,由撒泼醉汉摇身一变为最大乐坊的霍少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他沉浸其间,想自己果真是有贵命。那个自己没孩子便拐走他的穷村民,害他少过十几年好日子,真是可恨至极。
  赶考是为了以后出名,可有了这么一出,他也不再去考试。而拥有了鑫乐坊,也便拥有了差谁表演的权力。他再次寻到美人,骗她来乐坊参观,向她展示无数财富,可美人却依然摇头。
  他幻想中的打脸场景没有出现,原来就算自己身份改变,也不会被她喜欢,这份现实让他无比羞怒,将美人关在屋中,大叫道:之前你不愿意,我穷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捏着你的命,你还敢作践我?
  美人哭说自己无意,只是暂不想婚配之事。
  他便道:不想?那就别走了,好好在这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你搞清楚,我手下有的是琵琶女,换掉你轻而易举!
  这话恰被一位叫做珠环的琵琶女听见,信以为真,便夜闯霍少爷府邸,想取得宴会上的表演席位。
  男人热气上头,一时答应,可第二日了解后才发现,原来这并非他能决定的,选择权在那十家戏馆和百姓手上。
  他再去屋中,劝美人放弃,可她依然不肯屈服。数次被拒的新仇旧恨叠加之下,恶向胆边生。他放了把火,将整间屋子连人一起付之一炬。
  面对火海,珠环惊倒在地,听见《飞鸟》的琵琶音律从火海中传出,如泣如诉。
  整间屋子被燃烧殆尽,火焰熄灭,她站在灰烬中,发现美人常用的那扇紫檀木琵琶居然完好无损,流光溢彩。
  鬼使神差的,她偷来了那扇琵琶。而听闻噩耗赶来的美人爹娘,只能面对被大雨冲刷的泥泞灰土与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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