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直到近了朔州中心,那被流民影响到的情况才好了一些。
她们也终于能入城好好捯饬一下了。
之前岱州闹灾,流民四散,只无论是被如何“啃”过一轮又一轮的山头,只要有杜引岁,总能从犄角旮旯里搜罗出吃食来。
离了流放队伍,没了衙役们答应的沿途补给,她们吃得竟是更好了。
足够的食物,抚平了一直赶路的疲惫,大家都觉得逃亡过得比流放时好太多。就连江芜,也在杜引岁每日刻意地哄几下中,逐渐平稳了心绪,渐渐沉淀了那份早年的痛苦。
总之,六个人的队伍,五个人都挺好,只有……
入了朔州中心的定川城,江芜在城门处发现了新张贴的剿匪告示,也没说清是什么匪,只说是在岱州境内的极恶匪徒,配图没有人脸,只有三个丑得各有特色的骷髅头……
那是江芜曾经画出的骷髅旗。
江芜又细看了两遍告示,没见着写关于她们的事,也没写那些匪是如何的极恶。
想来,就应如她们后来路上分析的那样,一国太子是个女子已经足够震惊全国,结果又在流放路上被吃了……那就真是不可言说之事了。
如此也好。
江芜如此觉得,秦崇礼更是!
几人入了城,住进了客栈。
从城门口就憋了许久的秦崇礼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拽了拽头巾,终于可以弱弱开口:“小杜姑娘,既然朝廷已经发了剿匪告示,他们应该是信了吧?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继续扮老大娘了?”
第61章 人生在世,难免有些不高兴。
大昭都城,皇帝江启乾的不高兴已经持续了数月。
不顺心,太不顺心了!
自从几个月前宫宴上,太子江瑞麟的女子身份被提前爆出,江启乾就没怎么顺心过。
似乎很多的事情,都开始脱离他的掌控,即便他努力重新布局,依旧不断被各种突发的事件冲垮他的努力。
韩玉所出的二皇子江守川与原本该赐与太子做妃的永安伯女刘惜桐勾结,提前砸掉了他用了十八年的盾牌江瑞麟。江启乾只能顺势而为,也提前将江守川捧起来。
他纵容江守川为江瑞麟定罪,准了将江瑞麟改名为江芜,准了让江芜流放,甚至准了江守川随手点了个宫女赐与废太子江芜为妃的提议。
宫宴上江守川待手足无半分情谊,一脸大仇得报的小人之姿,这是个什么东西,相信宫宴上的文武百官已经看得分明。
韩家在凛州快画地为王如何,派人重重保护了宫中的韩玉和二皇子又如何,他依然能影响江守川长成这幅恨急了手足的无良之相,依然能激出江守川小人猖狂的模样。
只是,江启乾没想到,他还没将江守川捧到最高,没等他将江守川制成完美的鱼饵钓回凛州韩直这条大鱼,江守川就先给他闯出了大祸。
人怎么能闯那么大祸!
压在江守川头上的太子不过刚挪走一个多月,江守川就在秋猎中挑衅诚王世子,最终两人深入密林,先遇狼群再遭猛虎,最后还不知从哪儿窜出一群刺客……
江守川倒是命好,等到了救援。
可那诚王世子没了……
各州之王都有留世子在都城,但江启乾最在意的,便是诚王的世子。
当年江启乾还不是皇帝时,先帝觉时日无多,便早做打算,将无缘帝位的皇子一一驱往封地,只留下最后两个他入得眼的留在都城再做最后的观察。
江启乾是留下的两人之一,而诚王江翊坤则是两人外最后一个前往封地的皇子。
可见,在先帝眼中,江翊坤亦是他十分看重的儿子。
江启乾甚至觉得,若不是当年锦国与大昭益州突然频频出现摩擦,江翊坤又曾在西边的军队呆过一年,先帝未必会将江翊坤封王遣走。
也许,当年留下的会变成三个人也说不定。
这是江启乾在意诚王世子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便是诚王子嗣不丰,除了留在都城的世子,身边就只有一个侧妃出的儿子。
现在诚王世子因皇家举办的秋猎没了,他总不能再让诚王把剩下的那个儿子也送来都城吧……
但不送,岂不是又少了对诚王和益州的牵制。
偏偏江启乾想引着韩家误会,没了太子,他的选择便会变成江守川。诚王世子的事,他一肚子的火,却只能对江守川轻拿轻放。为了韩家的兵权,为了收回凛州军,他这个皇帝也够憋屈的。
偏偏,还没等他加快对韩家的误导,岱州又出事了。
岱州的灾情进展到了流民暴起,反贼集结,才有信传入都城,简直在江启乾的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凛州的韩家军拿不回来,益州少了牵制,岱州的灾情还开始影响周围几州……
江启乾烦得一个脑袋三个大,每日上完朝,还得召见一波波的臣子,连后宫都去得少了。
就这么焦头烂额的当口,居然岱州北地还送来了废太子江芜葬身流民之口的奏章,简直让江启乾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偏生那奏章写得有理有据。甚至还写到押运流放队伍的捕快将几人被食后的尸骸都带上了路,一直到岱州北地靠凛州稍安全些的华安城才寻着还在办事的官府,又验了遗物与残骸,方才有了那奏章。
江启乾当初允了江守川让江芜流放凛州的建议,自是知晓在韩家地盘的凛州,江芜不会得什么好待遇。但……挡箭牌被拆穿,江芜已无用,不如成为江守川猖狂起来的垫脚石,也算她最后的价值。
等他利用江守川让韩家松懈,等他除了韩直拿回凛州。若那时江芜还活着,他会将她接回都城,给她一座大宅。虽无法与她公主的待遇,但余生的温饱自有保障。
可江启乾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皇家的血脉,竟会葬身肮脏的流民之口,简直荒谬!
灾荒年间,易子而食之事并不鲜见。
但岱州离都城已远,光靠一本奏折,江启乾还是不太相信。
剿灭那骷髅旗匪徒的告示下发各州府,私下江启乾还是派了几波人马去查探消息的真伪。
江芜,是他的女儿,可以为他的计划而亡,但不能死于那么荒谬的事情!
江启乾非常不高兴。
如此不高兴了一段时日,江启乾有些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不高兴了。
因政事久未入后宫的皇帝,御辇刚进后宫,便直奔冷宫而去。
憋闷了好些时日的江启乾,莫名地也想让刘宝珠也不高兴一下。
都城宫中之人是否相信奏折之言,又高不高兴,远在朔州的江芜一行人不得而知。
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些不高兴。
都城有都城的不高兴,朔州也有朔州的。
之前因为几人老的老,小的小,组合起来还挺打眼。所以从食人村离开,反了一波抢劫,有了条件之后,杜引岁便将队伍伪装了一二。
伪装么,在性别上做文章是最容易的。不过因为江芜,杜引岁不忍让“女扮男装”勾起她旧日之痛,正好秦崇礼的胡子剪了,就他了。
全女的队伍,无论在反贼还是流民眼中都是一块可口便啃的肥肉。只是有杜引岁在,大的队伍她们远远就绕开了,根本碰不着面,那些一般的,正好用来反抢一把,丰富一下库存。
一路从岱州行至朔州,秦崇礼不提,杜引岁都快习惯他包着头巾拍灰了脸扮大娘的样子。
只是……
“朔州离岱州还是近了些,如果他们表面发了剿匪告示,暗地还是在搜寻我们,还是很可能查到朔州来的。再忍耐一下,至少等入了裕州。”杜引岁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安稳放下警惕。
事实上,这份防备她至少会保持到进入锦国,才会被新的需要防备的事情替过。
“……”秦崇礼叹了一口气,认命。
只是他无言的默许和认命,几个成年人看得懂,小孩子却是读不出。
“祖母。”秦浩阳轻轻拉住秦崇礼的衣袖,劝慰道,“祖母再忍一忍,有我陪着你呢。”
秦崇礼看着扎着两个双丫髻的孙子,扯了扯嘴角:“少叫我几声吧,叫这么顺嘴,我真怕你以后改不过来啊,我的小孙女!”
“叫我干嘛?”刚偷偷从包袱里拿了块点心的小团子机警背手。
傻乎乎的孙子,聪明劲儿乱使的孙女……秦崇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为了队伍的安全,秦崇礼倒是不介意再当一阵子“祖母”,但是凭啥就他一个人不开心呢!
秦崇礼眯眼瞅着男扮女装但一脸傻乐的孙子,不大高兴地伸手揪了一下他的小脸:“如今情况也是好起来了,该把你丢了几个月的学业捡起来了。”
“……”秦浩阳睁圆了眼,转头便向亲娘伸出了求助的手手,“娘,我要当大厨!”
秦崇礼一把按下了孙子的手:“当大厨也得能识字读文吧,不然遇着个菜谱你还得拿回来让我们给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