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江芜蹲下身细看了几眼,的确是一道划伤,看起来在路上还清洗处理过了,这会儿的确也开始结痂了。伤口不深也不长,和之前在三桥驿前受的那回伤没法比。
  但是!
  江芜还是很生气!
  气杜引岁冒险,更气的却是自己的无用。
  若是她有用一些,哪里用杜引岁爬山崖采药换钱……
  一直到回了驴车边,借了谭望让人送来的药粉给杜引岁敷上了,江芜那糟糕的脸色,才勉强好了一点。
  只是一股无能为力的痛苦郁气却一直梗在江芜的心里,梗得她深夜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在今日的守夜争夺战中获胜的杜引岁无奈地打了个哈欠,抽出一条干净的长柴遥遥戳了一下江芜的被子:“你要实在睡不着,你来守夜吧,真是浪费被窝。”
  江芜哗啦一下拉开被子,气呼呼地起身走到了火堆边,在杜引岁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为什么不带我去拾柴。”*江芜压低了声音,看向杜引岁的目光带了一丝幽怨,“是嫌我爬树爬得不好,怕我爬山崖也爬不好吗?”
  啊……反应过来了啊。杜引岁想随便打个哈哈把话题岔走,只江芜投来的目光过于认真,认真到她还真一时想不出怎么打个哈哈……
  “我是什么先知吗?不是让你留下烘衣服么。”杜引岁最终还是没顺着江芜的话题走。
  只是杜引岁没想到,这好接的话题她不接,难接的就来了。
  “你……什么时候走?”被又忽悠了一嘴的江芜垂了眼眸,紧了双手,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第41章 “江芜,那日若不是你先找到我……”
  这些天,杜引岁并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自是知晓被看出端倪是迟早的事。
  或者说,她也是希望江芜她们能有所感觉的,这样当那天到来时,大家心里有了准备,也不会过于突然。
  只是吧,都是成年人了,心照不宣就行了,怎么还直接问出来了呢……
  关键是杜引岁自己也没想好,该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离开。
  不过走是肯定要走的。
  她身上的毒还没解,如今只是被末世的体质和食物,还有之前吃下的那两株参暂时压下去了。好不容易到了个没有丧尸和变异动植物,还能吃上正常东西的世界,她还是想好好活着的,西边的锦国定是要去走一趟。
  要真进了凛州,到了韩家军管辖的流放地,她要再想走,就太难了。
  就在杜引岁盘算着,组织着语言,想怎么回江芜的提问时,这人又开口了。
  “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想走……你就走吧。”江芜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着旁边杜引岁还沾着新鲜血迹的裤腿,再开口便觉喉间干涩,声音又低了几分,“走吧,别再为我们冒险了。”
  杜引岁苦笑了一下,这话她怎么接,真是一句比一句难答。
  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打探。
  可能,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有办法立时甩手就走的原因之一吧。
  “前些天,刘家那个掉下崖死了的妾,你还记得吧。”杜引岁没法顺着江芜的话往下聊,索性提起了另一桩事。
  已经深陷在离别情绪里的江芜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被杜引岁用柴禾碰了碰脚,才渐缓了些神。
  江芜敛去了面上不该出现的不舍,方才抬头看向杜引岁回道:“记得。”
  能不记得么,才过去几天啊,一条人命呢。
  而且比起倒霉吃菇倒下的孔家五口和后来被孔方裘失手砸中脑袋死了的那个孩子,刘家的那位妾室之亡更让江芜心惊。毕竟当初杜引岁也曾经从坡上高处坠落过……
  杜引岁瞅着了江芜的心有戚戚,自是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道:“有件事,我怕吓着你们,想着缓些时日再和你们提来着。”
  江芜刚分了些的神,闻言又一下子聚了起来。
  “你还记得吧,那几个下去看情况的衙役,上来之后说她脖子撞歪了,应该是掉下去就没气了。”杜引岁顿了顿,提醒道,“我下面的话可能有些可怕,你别发出太大动静。”
  江芜缓缓地点了点头,杜引岁这带了严肃和沉重的语气,让她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杜引岁再开口,便在她心上一击。
  “刘家的那个人,在衙役下去的时候还活着。是他们下去之后,靠近她之后好一会儿,才死的。”杜引岁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透了,“虽然本来救上来也未必能活,但是她应该是被崔武在下面踢了脑袋,彻底折了脖子死的。”
  即便之前杜引岁已经让她有所准备,但当江芜听到这后头的话时,还是忍不住睁圆了眼,捂了一下嘴。
  “本来这事,我也是要告诉你们的。那些衙役,别管是一眼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还是能给你们几分好脸的,都别忘了他们手里有刀,是一念就能决定囚犯生死的官差。平日里无事也就罢了,要真有什么事,他们可以很无情很残忍,就像对那刘家妾。”杜引岁说至此处,看了一眼江芜。
  江芜莫名觉得这一眼,有些复杂。
  事实上,真的有点复杂。
  “刘家妾死了的那天,我有好好想过。”杜引岁的目光从江芜面上挪开,看向了火堆,“江芜,那日若不是你先找到我……”
  杜引岁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嘴巴被江芜捂住了。
  江芜这次的动作十分利索,但杜引岁不是躲不过去,只是她这回没有躲。
  当初杜引岁穿来的那一刻,原身已经坠落坡底,虽然伤势可能比那刘家妾稍稍轻一些。但是一个身份和刘家妾一样上不得台面,频频自尽,断了手脚后来又昏迷不醒的女人,在那些衙役看来无疑是个讨厌的大麻烦。
  如果那时她穿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江芜,而是衙役,说不准那就是她在这个新世界的最后一眼了。
  被捂住嘴的杜引岁无奈地眨了眨眼。
  江芜是个好人,无论是那时,还是此刻。
  杜引岁难得地纵了一回江芜,让她偷袭成功。
  只江芜回过神来,便立时手忙脚乱地松了手,揪着衣角道:“别乱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但是你的确救了我。后面你和他们……”杜引岁扫了一眼不远处睡着的秦家人,“你们又帮了我很多,我为你们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我也没冒险,今天这个真的是我不小心,也就一小口子……而你们得到的,是你们应得的,你明白了吗?”
  江芜抿了唇不答话,满脸写着她不想明白。
  杜引岁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解释。
  总归,话她都说了,江芜这会儿想不明白,后面再想想总会想明白的。
  离开了那个糟心的皇宫,有秦崇礼和楚秀兰他们在身边,江芜的不配得感总会慢慢消失。在未来的某一天,江芜会相信她此刻说的话是真的,是对的。
  火堆边,两人安静了下来,渐渐只余柴禾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在这个漆黑的夜,似乎一切都平静了,时间停滞在了此刻一般。
  然而,真实的时间是不会停滞的。
  为了顺利进城,第二日破晓队伍便整合出发,一路紧赶慢赶,终在日暮城门关闭前抵达了文河城。
  文河城的驿站,算是她们这一路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驿站。
  只不过对于她们这些流放犯而言,再大再豪华的驿站也依旧与她们没什么关系。
  几十号人又被拷在了腾出的马厩里,地面肮脏,气味可怖,环境甚至远不如夜宿在野外。唯一能让杜引岁稍觉安慰的,便是快到驿站时,谭望指了街尾的医馆,说他办点事,完了就来领她过去。
  杜引岁不大确定逃离这流放队伍后是个什么情况,虽说得了自由也许可以更便利地四处去,但也可能被追捕通缉短时间入不得城去。这会儿谭望能答应是最好的,闻到记住的,才是她的。
  谭望这一去,时间有些久。
  进城本就晚,衙役们来发了夕食,也没见他的影子。
  直到夜色渐沉了,杜引岁都开始怀疑外头的铺子是不是都要关了的时候,才见着了谭望的影子。
  只一眼,杜引岁就瞧出了他沉重焦躁了许多,全然不似之前的轻松快意。
  不过好在,人虽然铁着脸,但是还是解了她的枷锁。
  就在杜引岁要跟着谭望离开时,衣角被江芜扯住了。
  “能不能,也带我去。”江芜拉住的是杜引岁的人,看向的却是谭望。
  这会儿的谭望,看着不像是好讲话的人,杜引岁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江芜的手,为谭望即将出现的拒绝提前做出了安抚。
  本就一脑门子烦心事的谭望在听着江芜出声时便皱了眉,只没好气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就瞅见了杜引岁伸手覆上了那扯着她衣角的手。
  “安静点,别乱说话,别给我惹麻烦。”谭望蹲下身,把江芜的镣铐也解了,又道,“我会让郑义盯着你,别做多余的事,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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