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芜垂了眉眼,她不能。
“江芜!不会吧!”杜引岁作震惊状,又捂了脑袋,“天哪,看我把脑子摔的……”
“怎么了,头疼了吗?”江芜迅速从自责与无力中抽离,回到木车边摸上了杜引岁的脑袋。
“边儿去……”杜引岁无语地拨开了没有默契,妨碍到她表演的家伙,努力找回情绪,重新震惊道,“江芜,不会吧!我是摔到脑子了吗?我怎么记得,你们付过钱了啊!难道我记错了吗?孙嬷嬷的月例可是坤宁宫第一人啊!还有那成套的玉碗,足金的寿桃摆件,北地的雪貂皮袄,整匣子的东海珍珠,京郊的温泉庄子……每年孙嬷嬷过寿,你赏赐给她的东西,都是我记错了吗?逢年过节,不年不节,你开心了,不开心了,都一盘盘往外端的赏赐都是假货吗?”
江芜:“……”
“怎么,当年不是雇人,是请祖宗吗?”杜引岁演完一歪,摸出了怀里的饼子拍拍,撩起眼皮看孙喜娘,“看来你那女儿回去只说了牛乳饼子的事儿啊。她没告诉你,我这种低等小宫女知道的小道消息最多了吗?去年皇后本想罚我们家阿芜抄祖训十遍,在你的撺掇下变成了抄三十遍,这个饼,就当是那件事的利息吧。或者,你想当它是前年你撺掇皇后削减阿芜院中笔墨的利息?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杜引岁看着终于拥有了与李小娟离开时同样面色的孙喜娘,冷笑:“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挟假恩以报的人,还不滚?”
被窥见秘事的孙喜娘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在那小宫女的怒喝下,腿脚不自主地真的要滚了。
就在此时,一声怒喝,唤回了她的神志。
“你敢骂我娘!”
久没等到孙喜娘归去的李大勇,到底还是来了。
第19章 便是骗我哄我的,也真的……很好听。
不似讨饼骄傲过孔雀的李小娟,也不像送饼送出泪花的孙喜娘,李大勇面上的恨意全无伪装。
“一家总共三个人,你们要来就不能一起来吗?同样的话还得给你们说三次,怪费口水的。”比起前两个,杜引岁反而更喜欢对付李大勇这样的人,“你妹妹因为发现我知道她曾经想爬床太子失败,没脸继续在这儿乞讨,跑了。你娘因为发现我知道她曾经撺掇皇后加重对太子的责罚,没脸继续在这儿拉关系,刚准备跑。现在你又有什么事?”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李大勇怒指江芜,“就她这么个虚凤假凰的玩意儿,我妹妹能看得上她!还有我娘……”
李大勇说着,转头看了孙喜娘一眼,只一眼,就瞧出了些不对。
“娘。”李大勇迟疑着唤了一声。
“阿芜,你不会真信了她吧?她不过娘娘宫中小厨房里最低等的灶房宫女,捕风捉影来的事儿添油加醋地在这里胡说。”孙喜娘在儿子来后就冷静了许多,此时又酿出了泪意,“阿芜,幼时你不记事,不记我奶大你的事也就罢了。可这些年,我为了保住你的身份,事事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于人,春置衫夏拭席,秋添衣冬暖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你是信她,不信你的奶嬷嬷我吗?”
话尽,泪落。
“娘,都现在了,还和她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她的错,左右我们是被她连累了一辈子!要是没她,再过两年,你就是官家老太太,哪里会在这里吃这种苦!”李大勇扶住颤颤欲坠的孙喜娘,又怒视江芜,“你这……”
“可闭嘴吧你。”杜引岁见火候差不多,对面也说不出什么新意,只剩纯攻击,扬声打断道,“都是她的错?她错哪儿了?错在没一出生就落地四奔告诉天下她是个女娃,好直接把你们的算盘珠子砸你们脸上?还是错在没一搞明白男女之别就去她父皇那儿请罪,好把你们的流放日提前个十年八年?是她的错吗?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用脐带勒你脖子逼你当她奶娘,逼你说她是男娃啊?”
“你……”孙喜娘瞪圆了眼,简直不知道这种直接把布撕了敞开说的人是怎么在宫里活到现在的。
“母债女偿!”这四个字,李大勇到底是有点理智,再怒也压下了些声响。
杜引岁拨开了旁边江芜似要来拉她袖子的手,指向远处,“看,就算你娘当初是被逼被害的,太远的你们催不上债,也该去催当时能做主的人。别在这儿柿子捡软的捏。”
孙喜娘不想理这东西,但不受控地顺着她那一指看去。
那边是……刘家。
孙喜娘抿紧了唇收回目光,却看见儿子望向刘家的目光亦充满了愤怒。
“勇儿,莫要受人挑唆。”孙喜娘拉住李大勇的胳膊按了一下。
李大勇闭了闭眼,冷静了一下。
刘家和江芜不一样。
李大勇敢在暗处杀江芜,却不愿在明面上真对江芜做太过分的事情。虽然永安伯在流放送行时明显只认刘家不认江芜,但是冷宫里的前皇后娘娘还揣着一个呢,即便孙喜娘说过,皇后绝对不会把力气花在捞江芜的事上,不过……他没必要赌这个。
是他大意了。
明明不想来江芜这里参合的,结果不但来了,还被激出了血气。
都怪板子上这那个信口开河,先骂他妹后骂他娘的女人!
江芜在明面上动不得,但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得让她吃个教训,方泄自己这一腹邪气。
从御前侍卫到流放囚人,大好前途坠入黑暗,李大勇这股邪火郁气已经憋了太多天!
不欲与那开口就胡言乱语的女人多说一句,待他废了她剩下的手手脚脚,看她怎么用剩下的那张嘴活到北地。
李大勇拂开臂膀上孙喜娘的手,沉眸攥拳,大步流星。
“你想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
两道声,一声自挡在李大勇面前的江芜,一声自不远处原与儿媳蹲在一起竖着耳朵偷听的秦崇礼。
杜引岁捏紧了石头的手顿了顿。
“让开。”李大勇挥臂推开江芜。
那板车上还敢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似乎只当他是个消遣玩意儿的女人实在太欠揍!
只李大勇这臂一挥,面前的女人却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跌去一边。
“你会武?”李大勇震惊地看着自己明明出了全力,此时却被江芜稳稳抓住的右手臂。
这是李大勇头一次,在废太子事件后,正视江芜。
“我不会。”江芜推开李大勇的手臂,“有衙役过来了,你不要在这里生事了。”
李大勇转动了一下刚才被挡住时震到的臂膀,狐疑的目光在江芜的手脚处扫过。
难道,之前她跃下的山坡,真有那些衙役说的那么高?那日李大勇走在前头,没在意经过的路,也没亲眼见到江芜是怎么把人救上来的,还当是那些人夸大了。
明明,当年……
李大勇这些年一直偷偷怨恨着江芜,嗯,应该说是之前还是太子的江瑞麟。他作为太子的奶兄,当年好不容有机会可以和太子一起习武,教他们武艺的还是武状元出身的忠武将军范载志。李大勇胸怀大志进宫,结果没用的太子只学了一日,回去就病了,再后来帝后心疼太子体弱,那武艺课程便只开始了那一日,就没了以后。
在宫外跟着普通武师傅学习的每一日,李大勇都会想起他的老师本可以是范将军,他本可以有更好的起点。
但是这个江芜,现在是怎么回事!
被衙役吆喝着驱逐分开时,李大勇还在不甘地频频回头看向江芜。所以当年只有他被踢走了,这个江芜依然有着名师吗?
叨叨着“不要聚在一起”,“不要动手动脚搞事”,“是不是找收拾”的衙役们,各打五十大板,驱走了看起来突然从凶神恶煞变成恍恍惚惚的李大勇和面色十分不好的孙喜娘后,又散开了。
事到尾声,衙役方至,真是哪里都是这样。
但是,又似乎不是这样。
杜引岁再次看向之前一直看着的,衙役们搭起的火堆锅灶处,再离那里更远一些的地方,是队伍里唯一的真官,许大人的马车。
刚才来这儿驱走人的马大头和另一个不知道名姓的衙役,便是从那马车边来。
而有意思的是,杜引岁揉了揉鼻尖,之前闻到了谭望和那个许大人,一直一起窝在那个小小的马车上。
又不是透视眼,这边吵也都是压着声音,不可能传过去。所以,不会是从帘子缝里,一直偷偷看过来吧?
怎么,不会呢?
狭小马车上,本就生得魁梧的谭望憋屈地缩着手脚,无语地看着依着车厢壁的许律从那撩开了一点点的窗帘缝里往外瞅。
“许大人,你看,这就是放松管制的后果。”谭望坐得实在难受,快刀斩乱麻出声道,“这些犯人,一旦得了些空,总要生点事。还不如像之前那样,就那么几步的活动距离,翻不出什么浪来。”
许律从缝隙里瞧着那两个衙役开始往回走了,松开了指间夹着的布,窗帘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