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咸咸的,许青禾回味着尝到的滋味,明知那就是渗出体表的汗液,但莫名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让她忍不住想继续仔细品尝,却在余光处看到宋冉下意识握成拳的手……
  她在忍耐。
  忍耐着不推开我是吗?
  旖旎的心思瞬间消散,许青禾默然后退了一步,而就在她离开的同时,从刚刚起就一直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下来,她再一次从宋冉不经意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了一个残忍的信号——她真的很不喜欢被她碰。
  以至于她的每一次靠近于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我去一趟公司,中午回来,待会儿家政上门你帮我好好监督,等我回来。”
  迅速收拾好沉郁的心情,在宋冉转身看过来前,许青禾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神色,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只是在说到最后时还是软了两分,带了点祈求的意思,像害怕她会不答应,害怕自己一回来她就不见了。
  宋冉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我等你回来。”
  郑重的语气多少冲淡了一些分离的不安,许青禾抿了抿嘴,视线在宋冉脸上流连着不肯离开,目光几次碰到她带着浅浅微笑的嘴唇,想重重地亲上去,但又怕操之过急反而吓到她,只好克制住,板着一张冰山脸转身走了。
  宋冉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一直到楼道间的脚步声也听不见,才转身回到客厅。
  上午的光线很充足,明亮的光线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看着那株可怜的吊兰,宋冉想了想,去厨房找了个碗接了点水向阳台走去。
  冰凉的自来水从她的指尖滑到干涸的泥土,宋冉没种过花,不知道该浇多少水合适,但看花盆里的土已经干硬到皲裂,便接连倒了好几碗,直到泥土微微湿润才停下,也不再做什么,就那样蹲在花盆前面发呆。
  凹凸不平的盆栽土因为刚刚的一顿浇灌在表面形成了一处很小的水洼,平静的水面像一块小巧的镜子,倒映着宋冉茫然的表情,她低着头,视线看上去似乎是在注视水中的自己,又似乎并没有焦点,只是注视着遥远记忆中的某一处。
  她这些天里总是在避免回想起的某一处。
  某一处,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几岁来着?
  ——我十九了。
  女人说:“我是你爸爸雇来照顾你的。”
  那时她已经对二十四小时播放的猎奇视频感到麻木,不管宋威怎么绞尽脑汁地寻找多么血腥或恶心的视频给她看,她都只是沉默地看着画面里的一个个色块,耳朵里受害者的尖叫也已经激不起她的同情,她只是麻木的,任由他们摆弄着。
  这是好事吗?
  “当然,医生,除了帮我的女儿锻炼胆量,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站在束缚椅边,宋威拍了拍宋冉的肩膀,对那个明显不信他的说辞却为了巨额的诊疗费不得不配合的心理医生说。
  “我的女儿有一个坏习惯,她竟然喜欢女人,您这里应该有很多矫正同性恋的手段吧?”
  医生谄媚地点了点头。
  于是暗网视频全部被替换成各种*女同性恋的片子,选的自然都是最低俗最不堪的那一类,光是看了前面的几分钟,看着那些被刻意放大的特写部位,年幼的宋冉就吐了出来。
  她恐惧排斥的表情让宋威很满意,他转头对医生说:“麻烦您继续帮我好好治疗。”
  虐待仍在继续。
  从宋冉的表现来看,心理医生并不认为她如她父亲所说喜欢女人,因为她对女人的身体没有表现出任何生理性的兴奋。
  一个本就厌恶的人该如何继续用厌恶疗法呢?
  医生有点无从下手,孩子的父亲于是创造性地提出了一个见解——那就先让她兴奋起来。
  一个能够监测心率的机器绑在了宋冉的手上,她依然被迫观看那些情色视频,只是在右手同时绑了两片电极板,一旦她的心率没有达到设定的标准——也就是他们认为她在看片子时不够兴奋时,便会按动按钮,用电击惩罚她。
  你能指望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有多坚强的意志力?
  只过了三天,宋冉就学会了在一个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挑逗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只用了两天,她就懂得了心跳可以被各种各样的欲望所控制,除了情欲,还有被愤怒所催生的杀欲。
  那天,宋威久违地来到治疗室,问她在看了那么多女人后有什么想法,她用渴望的表情看着他,说:“我也想像她们一样玩。”
  宋威笑了:“青禾很喜欢你,爸爸把她带来给你玩好不好?”
  女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了第一次,只要把最开始的束缚解开,她就能浪荡得在任何人面前摇尾巴。
  让宋冉去毁掉许青禾是对这两个反抗者最好的惩罚。
  宋威没有等待太久,他看到自己的女儿扬起脸,依然是乖巧至极的样子,好像一只终于屈服的猎犬。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在我的卧室,带我回去吧,我知错了,爸爸。”
  她喊他“爸爸”。
  这个熟悉的称呼激起了宋威的一些回忆,他想起宋冉蹒跚学步那年跌跌撞撞摔在地上时是这么喊的,想起她第一次举着小提琴站在领奖台上遥遥望来时是这么喊的,想起他有一次胆囊炎发作住院她惊慌失措地跑进病房时也是这么喊的。
  他并不太喜欢这个女儿。
  因为她不像他,软弱得不像话,喜欢哭,喜欢撒娇,喜欢偷懒,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严格地要求她,一定早就平庸得不值一提。
  但他也并非完全不爱她。
  如果不是她竟然丧心病狂地想杀他,他也不会这么严厉地惩罚她。
  好吧,看在她已经认错的份上,宋威伸手解开捆绑在她四肢上的绑带。
  反复的挣扎让宋冉手腕上的肌肤被磨得几乎脱了层皮,一直没有得到处理的伤口溃烂得惊心动魄,宋威皱起眉,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弯下腰想将她抱起来,但就在这时,肩膀处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他闷哼一声,转头望去,才发现宋冉刚刚竟将一支钢笔刺向了自己!
  她哪来的钢笔?
  这是宋威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她本来是想瞄准哪里?
  如果他刚刚没弯腰,现在那只笔就已经插进了他的眼睛!
  惊惧让宋威出离愤怒,这一个多月里,他从来没亲自对宋冉动过手,但此时此刻,看着那个对着他冷笑的女孩,他下意识扬起了手。
  啪!
  暗红色的血从宋冉的耳朵里流出,这一巴掌打得很重,可能是鼓膜穿孔了,宋威知道自己刚刚用了多大的力气,本以为自己那个素来软弱的女儿会哭出来,没想到她只是冷笑着,说:“宋威,你最好杀了我。”
  那个从前满心满眼想要得到父亲一句夸奖的女孩现在眼里只剩下憎恨。
  宋威仓皇离开了治疗室……
  从阳台吹来的风钻进衣领,宋冉打了个冷战,刚刚被汗打湿的衣服还黏在后背上,脊背上湿冷的触感让她想起了洗澡这事,便是双手撑着膝盖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浴室走去。
  第24章 “渴望了很久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放手?”
  万钧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新搬迁的大厦很气派,足有三十三层,从二十八层开始往上全是高管们的办公区。
  各位“总”的办公室在三十二层,往上是董事会,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没有人,除非需要召开重要会议时,那几个年逾六旬的老家伙们才会难得地露一下面。
  走廊里铺着奢华的厚地毯,人踩上去时几乎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四周肃静得简直像戒严区域,连一点说话声都听不到。
  “魏总就在最里面的办公室,我先向他通报一声,麻烦您稍等。”
  踩着细高跟的女秘书回头向来访者礼貌地说道,来访者于是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耐心等待。
  咚、咚、咚。
  三声格外讲究的敲门声后,从门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进来。”
  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让魏昭非常头疼,旁边沙发上那个人油盐不进的态度也让他火冒三丈,语气不由就有些烦躁。
  秘书最擅长察言观色,闻言立刻警觉几分,姿态放得愈发恭敬,小心地打开了门。
  “魏总,啊,许总也在,这是之前和您预约商谈智能义体项目的周总。”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
  这不是魏昭第一次见到这个来访者,过去一年里为了这个合作他们曾当面谈过两次,两次都还算顺利,而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为了让自己继续保持合作,他们谈了不下九次,九次都不欢而散。
  抬头打量了一下进门的女人,许青禾将手中茶杯放下,很有自知之明地起身,正打算离开,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到女人似乎很快地瞄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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