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银色的笔尖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般,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游移。
四周的环境幽暗又安静,一点细微的声音会很明显,却又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琴酒感到耳膜有些痒。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的伤口,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黑暗中移动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依旧连贯又流畅地写着一些他看不见的内容。
琴酒半闭着眼睛,往后靠了靠,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他的动作带起了一点细碎的锁链碰撞声。
然而朝崎爱丽丝连灯都懒得打开,自然也没心思去在意那点背景里的杂音。
她只是站在离门边不远的的地方,心无旁骛地低着头,一笔一画地认真写字。
“确定要问我这些?”
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她耳边。
朝崎爱丽丝的动作这才顿了顿,接着她头也不抬地用停下的钢笔指了指墙角的监控说:“上面让我先来把基础信息填满,给我的表格上是这么要求的,请你配合。”
琴酒:“……”
他完全不想配合。
看他一副困倦的样子,朝崎爱丽丝一边用笔记录着,一边公事公办地说:“我会如实记录你现在的每一句话,之后上报给局长。”
“如果你不够配合,后续是无法得到宽大处理的,请自行决断。”
她说话时一脸正色,似乎是警告,但看起来又像只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没什么情绪。
琴酒忽略了她的警告,只问:“每一句都写?”
朝崎爱丽丝像机器人一样,把“每一句都写”这句话照实
记录下来,确认道:“是的,每一句。”
“……”
“…………”
“男。”
纸面上,移动的笔尖忽然停了下来。
朝崎爱丽丝缓缓抬起头,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我说,性别男。”
“不写吗?”琴酒似乎是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甚至有些放松。
他的手臂自然地落下,动作将锁链在地上拖拽了一段距离,和他手腕上科技感的电子手铐碰撞出刺耳的敲击声
在被她强行塞进这间审问室前,琴酒的面色还呈现着一种不正常地苍白。
然而即便他那时已经重伤昏迷,锁链已经牢固地缠绕在了他的肩膀和手臂上,却依旧不像是禁锢,而像是……
蛇类的鳞片。
朝崎爱丽丝沉默地看着他。
两秒钟后,她面无表情地垂眸,在性别那一栏后面画了一头猪。
猪被她画得又圆又胖,朝崎爱丽丝抬起笔尖,照着表格后面的内容再次一字一句地读道:“请问你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动机?”
朝崎爱丽丝释义:“比如为什么要多次进入美利坚领土,为什么要袭击fbi的探员,是因为受人指示还是基于无聊的自发型犯罪。”
“那就是无聊吧。”
琴酒随口回答。
他靠在墙沿,回答问题时的气息均匀又舒缓,完全不像是之前被她捅过一刀,也不像才被诸星大谋害过,刚从麻醉中清醒的样子。
朝崎爱丽丝不禁产生了怀疑,这混蛋真的受伤了吗?
但他身上的伤口应该是不会说谎的。
琴酒晕着被她捡走的时候,腹部隐约露出的伤痕就像是裂纹一样。
他整个人的状态就如同被子弹打碎的玻璃,伤口的纹路从中心龟裂开来,和岩浆烧红过的干裂土地没什么两样。
这样他都没死真是个奇迹——
“咳,咳咳。”
正在她思考时,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朝崎爱丽丝的思绪。
她回过神。
“啪嗒……啪……”
在黑暗中,朝崎爱丽丝猛然听到了伴随着咳嗽声滴落下的血。
一滴一滴,声音清脆地敲击在地面上。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暗中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琴酒似乎是在抑制咳嗽带来的生理性疼痛,躯体却不受他的控制,因为神经的牵扯而轻微颤抖。
颤抖……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
可怜之余还有点不合时宜的可笑。
似乎从来没看到他会痛成这种不受控制的样子,麻醉的药效应该是完全消失了。
一头牛的剂量都药不了他多久,要是琴酒一会儿因为伤口疼晕过去了,今天她还能继续她后面的计划吗?
只有一个肾的男人果然不行。
朝崎爱丽丝在心里摇摇头,丝毫没有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平静。
自从那通不欢而散的异世界来电后,琴酒这张和阵酱一样的脸,似乎就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了。
要不是为了回家,管他死不死呢。
朝崎爱丽丝又低头看了看地面上的血迹,血珠像断线一样落下,逐渐汇聚成了一洼小小的湖泊。
她抬起头,随口问了一句:“继续?”
“咳,咳咳咳!”
朝崎爱丽丝:“……”
看来是不能继续了。
确实听起来就像下一秒要死了一样……这声音不论谁听了都会做噩梦吧?
朝崎爱丽丝:“…………”
她选择今晚先睡个好觉。
朝崎爱丽丝转身就准备走了。
她转过身,将审问室的门大拉开,门外的光线瞬间扑了进来,将漆黑的房间填满。
骤然亮起的环境让朝崎爱丽丝眯起了眼睛。
有些刺眼。
在琴酒咳嗽的背景杂音下,鬼使神差地,朝崎爱丽丝在躲避光线时回了头。
亮起的房间内,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突兀地交汇,又迅速错开。
水,光,近乎于黑的墨绿色瞳孔。
咳嗽声停了。
原本平静的心绪莫名波动了一下,又瞬间平息下来,最终……还是讨厌多一点。
“砰——”
门被她随手关上。
朝崎爱丽丝转身从防空洞所在的地底,沿着往上的路线,一步一步地重新回到了地面。
地面就是用安全屋改造好的训练场地。
朝崎爱丽丝看到松田阵平已经早就到了,正在大厅把她之前随便乱放在地上的一些乱糟糟的工具,一一捡起来摆好。
她缓缓从地底下钻出来,像背后灵一样叫他的名字:“松田。”
松田阵平被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朝崎爱丽丝没有回答,只是苍白着面色又叫了一遍:“松田……”
松田阵平:“?”
朝崎爱丽丝:“呕——”
松田阵平的嘴角抽了抽:“……你能不能不要叫完我的名字就吐啊。”
朝崎爱丽丝吐得昏天黑地,眼前都要冒星星了。
松田阵平走过去扶了她一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琴酒醒了,你去见他了?”
朝崎爱丽丝直起腰点点头。
她用外套的袖子用力擦了一下嘴角,把皮肤搓得通红。
松田阵平看她这个样子就来气:“明知道自己精力不够,就别搞那么多事,这么拼命干什么,要水吗?”
朝崎爱丽丝只听了最后一句,她又点头:“来一杯。”
松田阵平臭着脸去倒了杯水回来递给她,顺便还拿了包纸巾,把地上的胃酸给擦了,弄完了又去扯朝崎爱丽丝的外套。
朝崎爱丽丝吐完脑子还懵懵的,下意识把手往回一缩问:“你干嘛?”
松田阵平面不改色地继续扯她的衣服,嘴上还有点嫌弃地说:“外套上全是血腥味,袖子也被弄脏了,正好扔到楼上的洗衣机里去搅一搅,你不会想就这个样子回去见阿笠博士吧?”
朝崎爱丽丝有些疑惑:“楼上竟然还有洗衣机?”
松田阵平对她这种不干活的大小姐无语了:“等你发现里面都结蜘蛛网了。”
朝崎爱丽丝摸了摸头发:“……那你现在洗了,外套也干不了啊。”
“所以洗衣机旁边还放了一台烘干机。”松田阵平白了她一眼,把她的外套顺利扯了下来。
朝崎爱丽丝抱着自己光滑的胳膊,像个刚出生的小鸡崽一样,跟着他去楼上,看他轻车熟路地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朝崎爱丽丝坐到一旁的烘干机上夸奖他:“你好熟练啊。”
松田阵平没回头,耳根却有点红:“这算什么,小学生都会。”
朝崎爱丽丝愣了愣:“你从小学开始就自己洗衣服吗?”
松田阵平一边调洗衣机的档位,一边语调平静地说:“洗我自己的,还有我爸的。”
朝崎爱丽丝小声惊呼:“好能干。”
松田阵平的耳根瞬间又红了,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回过头:“喂,就洗件外套而已,不至于吧,难道你这辈子都没自己洗过衣服?”
朝崎爱丽丝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