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宜棠出去前难得说了句真心话,“父亲不用担心,明天过后,您就没这个女儿了。”
  沈执柔呼哧呼哧喘着气,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拜别”完父亲没多久,沈家两个儿子先后来找她。
  沈宴带了小桃过来,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中心思想是进了公主府务必好好做人,别露了馅儿给沈府招麻烦,方便的话手里漏点银钱给他花花。
  沈宜棠耐着性子一一应了。
  沈宴说无可说,搓着帘子犹犹豫豫不肯走。
  “你怎么啦?”沈宜棠问。
  “就是……”沈宴扭捏起来,“有你这样的阿姐,还挺好的。”
  沈宜棠笑得明媚,“那当然,你好福气。”
  小子,明天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沈宣比沈宴稳重许多,感情也复杂许多。
  “阿棠,你有一个好归宿,阿兄真为你高兴……”
  眼神却不见高兴,多的是惆怅。
  “以后你有夫家了,阿兄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要是晏御史欺负你,你就来和阿兄说,阿兄做你的靠山,给你充底气!”
  沈宜棠摸摸鼻子。
  沈宣哪当得了靠山,他就是个棉花垛子,一倚就软了。
  她推心置腹,“阿兄的好意我心领,可用不着如此。明日我出了阁,沈府就不再有我这个女儿,阿兄也莫再挂念我。”
  沈宣怔然,“你想得这么开……”
  宋蓁将沈宣拉走,坐下和沈宜棠说明日出嫁流程,嫁妆单子也交给她,末了拿出一份新嫁娘必看的避火图。
  沈宜棠来了精神,伸手就要翻开。
  “哎可别!”宋蓁拦住她,脸上带红,“我走了你再看。”
  等人走了,沈宜棠兴致盎然地展开图,画得简略,两个赤条条的人叠一起,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能看出什么来?
  比起春风楼里流传的春宫本子,差得远了。
  “沈娘子,我们该走了。”云岫轻声提醒。
  “这就来!”
  画卷掩上,银缸里烛火扑闪,被人一吹,瞬息灭了。
  雀形连枝灯上摇着一簇簇新焰,似是嫌过于亮了,银面具男人吹掉其中几苗火,方低头看云岫呈上来的红皮簿子。
  两指一页页捻过,他看得认真而细致,直至最后一页。
  “这簿子,你翻开看过么?”他抬头对视立在面前的女郎,语气似笑非笑。
  “看过。”沈宜棠声音干脆,“若不是看了里头内容,如何确定这是您要的东西?”
  主顾探身,嗓音粗浊,略带诡异,“你对这簿子怎么看,可猜到我的身份?”
  沈宜棠大着胆子,“这簿子记录的是对东宫不利的东西,您不会就是太子本人吧?”
  主顾哑声笑问,“我若是,你害怕么?”
  嘶哑的声音像蛇一样幽冷,在深更半夜显得分外可怖。
  沈宜棠微笑,“我不怕,因为我根本不可能知道您是不是太子。就算您揭下面具,我也会闭上眼睛死死不看的,我还要留着一条小命,拿了您给的酬金去逍遥快活呢。
  “适才我猜您是太子,也是信口胡说。您或许是太子,或许是太子的手下,要取回这本关乎东宫的簿子。但您也有可能太子的敌人,簿子在晏元昭书房里躺着吃灰,您便窃来为己所用对付太子。
  “再多猜几句呢,您还有可能是簿子里提及的任何一位臣子,不愿自己向太子进献钱财的事被人知道,想销毁罪证。”
  “总之,您可以是任何人。不管您是什么身份,都与我没有干系。”
  沈宜棠笑吟吟地讲完,云岫侧目看她,不动声色地流露出几分钦佩。
  主顾宽袖拢手,笑了几声。
  “你很聪明。放心,我向来信守承诺,不干卸磨杀驴的事,该付你的酬金一分都不会少。只是我现在又有了个新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要你真嫁给晏元昭,留在他身边。”
  沈宜棠一愣,嘴张了张,又闭上。
  主顾继续道:“你不必担心他发现账簿丢失后怀疑你,没有证据做不得真。即便他对你起疑,我也有法子帮你洗去嫌疑,让你好好当他夫人。”
  沈宜棠品过味来,“咱们是一次性买卖,您要让我一辈子给您卖命当细作,那我万万做不到。”
  “话不要说那么难听,互惠互利安全无虞的事,怎么能叫卖命?你爱钱,公主府多的是钱,假以时日,你还能赚个诰命,从此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的夫君可是晏元昭,多少女子欲嫁而不得的人物,你好不容易让他开口求娶,一走了之,岂不可惜?”
  主顾循循善诱。
  沈宜棠笑容渐淡,“我是爱钱,可还不至于为钱卖了自由。您说的凤凰,是绣在鞋面上的凤凰,能走不能飞,不定比小麻雀好。就按咱们说的,您把酬金给我,我拿钱走人,这辈子也不回钟京了。”
  主顾笑,“鞋面上的凤凰?有意思。我告诉你,你突然消失,留给晏元昭的就是个烂摊子,他娶妻不成还要受人非议,你忍心?”
  沈宜棠点头,“本就该如此,不是吗?您问我这种话,还是太高看我的良心了。”
  “好吧!”主顾声音里不见失望,倒像觉得很有趣似的,“真是个薄情的女人。”
  主顾低声对云岫吩咐了几句,抬头对沈宜棠道:“你去意已决,我就不劝你了。你我合作一场,我赠你一匹快马,今晚云岫护送你离京。”
  沈宜棠面露为难。
  云岫好心提醒,“余下的酬金就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不是钱的事。”沈宜棠脆声道,“我今晚能不走么?”
  “你想几时走?”
  “明晚。”
  主顾一愣,“你要和他拜堂成亲?”
  “不错。”
  “洞房花烛后再走?”
  “正是。”
  主顾忽地起身离席,走到她身前,上上下下仔细看她,“给我个理由。”
  沈宜棠后退一步,躲过他意味不明的盯视。
  她看着飘摇的烛火,“您也说了,晏元昭是多少女子欲嫁而不得的人物,我好不容易让他开口求娶,一走了之实在可惜......”
  她适时打住,看着面具人神色,知道他明白了。
  “哈哈,妙极!”主顾大笑道,“我可算知道晏元昭为什么想娶你了。明晚过后,你可别舍不得走了。”
  屋门开了又关,难以察觉的小风钻进来,雀枝灯上的烛火重新跳得肆意。人走后,堂上更空幽了。
  男人摘下银面具,脸上笑意犹然明显。
  “你倒是很高兴。”
  屏风后一妙龄女子扶腰走出来,脚步微沉,语声发凉。
  “东西到手了,不该高兴么?”男人道。
  “你哪是为东西到手高兴,你是为遇到一个妙人高兴。”
  “妙人?”男人又笑了,搂住女郎的肩,“难得见你吃回醋,那我可要多夸夸她。她不仅盗来账簿,还把沈家人都哄住了,等她一消失,沈府定有好戏可看。不知我这五千金换来的戏码,能否买来静贞一笑?”
  静贞拨开他手,神色依旧清冷。
  “我可听到了,你方才明明在劝她留下。”
  “她留下有留下的好,走也有走的妙。选在成婚后再走,更是妙中之妙。晏元昭风光一世,却在婚事上栽了个大的,且看他如何反应。”
  男人将手中账簿曲卷成筒,一下一下敲着掌心,悠悠说道。
  第43章 出嫁日“喔!新娘子要新郎倌牵才肯上……
  婚前这一晚,沈宜棠回到沈府,与云岫又商议了一会儿才睡下。阖眼不过两个来时辰,便被云岫叫醒。
  云岫同样未睡足觉,顶着黑眼圈指指外头,“来给你上妆的娘子已经候着了。”
  沈宜棠只得打着哈欠起来,草草吃些糕点当早食,净了面坐在镜台前,由妆娘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上喜妆和梳发髻都是费时间的活,沈宜棠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脑袋眯了一阵儿。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渐喧闹,睁开眼睛一看,房里多了不少人。
  宋蓁过来主持局面,指挥云岫和丫鬟婆子在小小的闺房里穿来穿去,递送东西。阿瑾和阿瑜两个小丫头站在挂着华贵喜服的衣架子前,叽叽喳喳议论,小桃在旁好奇地看着。
  沈宜棠挑了妆娘去解手的空档,拉了小桃到帐子里说话。
  “阿姐,你真美。”小桃瞧着她一张朝霞映雪的脸,不无艳羡。
  沈宜棠方才从铜镜里模糊看过自己,确实美,美得和她两模两样,脂粉绷得她脸发僵,做个表情都难。
  “先别管美不美的了,小桃,昨天有云岫盯着,我不方便和你说。你听着,我现在已完成任务,拿到了酬金,明天我就离开钟京。你愿不愿和我一起走?”
  小桃张口结舌,“阿姐这么厉害,竟然这就搞定了!可你为什么现在不跑,非要成亲后再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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