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晏元昭闻言想阻止他,已经晚了。
  裴简手一托,轻松抬起这块石头。
  啪,折扇乍然合拢。
  裴简和沈宜棠四目相对,惊奇道:“沈娘子,你怎么躲在这里?”
  沈宜棠神色讪讪。
  裴世子记忆力也太好了,连别人家的石头怎么摆都记得。
  情况有些棘手,她一时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要是说她在晏元昭来之前就躲这儿了,那就难以说清是谁给她堵的石头。可要是不解释,在场诸人一定默认她与晏元昭在此私会。
  那晏元昭,会不会不高兴?
  她边琢磨边钻出来。
  裴简默默把石头搬去它该在的地方,嘉柔公主去而复返,震惊地看着她,赵骞觉得事情开始有趣起来,目光在她与晏元昭之间来回跳转。
  沈宜棠看向晏元昭,他嘴角竟噙出浅浅的笑容,像是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在下与沈娘子在这里聊天,听到太子殿下要来,沈娘子害怕太子天威,就躲了起来,如此而已。”
  晏元昭泠泠开口,他神态自若,好似在陈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嘉柔公主脸上浮出悲伤,她垂下眼帘,“表兄,走吧,长公主还在等我们。”
  裴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晏元昭,随公主离开。
  两人走后,晏元昭抬眉,“太子殿下还不走么?”
  “孤不走。”赵骞笑眯眯的,“孤还是头一回见你和小娘子如此亲近,聊个天还要躲在这种地方,都聊的什么,和孤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晏元昭淡淡道。
  赵骞看向沈宜棠,“那要不沈娘子来说说?”
  沈宜棠低头,“我不记得了。”
  “你姓沈,应当是工部沈侍郎家的女儿?”赵骞问。
  “是。”
  赵骞双目如钩,语气暧昧,“过来,让孤好好看看你。”
  沈宜棠没动。
  赵骞笑,“怎么,你怕表弟吃醋啊?”
  “殿下醉了,恐怕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娘子无需理会。”晏元昭声音冷冽。
  “孤知道啊,表弟瞧上的小娘子,孤也很感兴趣。”
  赵骞的笑意不及眼底,“快过来,孤又不会吃了你,孤可比表弟亲和多了。”
  沈宜棠听出味儿了,赵骞在针对晏元昭,他觉得她和晏元昭关系亲密,就故意招惹她来和晏元昭过不去。
  过去就过去吧,反正她是正儿八经四品侍郎家的女郎,太子不敢乱来。不然,还不知道他要怎么为难晏元昭。
  沈宜棠向前迈了一步。
  “不许去。”晏元昭沉声道。
  “人家沈娘子乐意,你拦着做什么?”
  沈宜棠看着赵骞阴恻恻的笑容,想了想,又走了一步。
  右手腕却猛地被一只大手攥住,掌心干燥,温厚,是晏元昭的温度。
  她没再走了。
  “哟,这就护上了?你对嘉柔可没这么好。”赵骞笑得毛骨悚然,越发觉得有意思。他干脆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摸沈宜棠的下巴,“孤得看看你生得哪里好,能把表弟勾了去。”
  啪地一声脆响。
  赵骞不敢相信地看着晏元昭。
  沈宜棠心里猛跳了一下,晏元昭拍掉了太子的手。
  拍得实打实,声响堪比她打蚊子。
  晏元昭如松如竹地挡在她身前,宽肩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臣没工夫陪殿下耍这种无聊把戏。”
  说罢拉着沈宜棠就走,赵骞没有阻拦,他手还红着,脑筋还沉浸在“他敢打孤”的震惊里。
  沈宜棠懵乎乎地跟着晏元昭走出假山。他步子大,一连牵着她走进假山旁的回廊深处。
  沈宜棠小声道:“晏大人松开我吧,会被人瞧见的。”
  好几个下人都看见他们俩了,四周还有些隔得远远的身影。
  晏元昭放开她,责道:“沈娘子在我面前不是挺张牙舞爪么,刚才怎么没脾气了?”
  面对太子服顺得和只小猫似的。
  “因为您会对我心软,太子殿下不会。”沈宜棠委屈道,“而且我不想他欺负您。”
  “那你就让他欺负你?”
  沈宜棠没吱声。
  晏元昭意识到自己失言,沈宜棠再胆大,毕竟也只是个官宦家的小女郎,怎敢违抗太子命令。
  “您刚才那么对太子,真的没关系吗?”沈宜棠幽幽发问。
  “圣上最近几次敲打他,他不敢对我做什么,不然就是挟私报复,麻烦更大。他现在只能拿势压人,在言语上占点儿便宜。”
  更何况,太子应当知道李绶那本记录储君收受大臣贿赂的账本在他手里。投鼠忌器,赵骞再是怀恨在心,也不敢有大动作。
  沈宜棠道:“晏大人谦虚了,他不仅没能在言语上讨到您半分便宜,手还被打红了,一国储君的面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你倒给他说上话了。”
  晏元昭负手朝前走几步,庭中绿树稀稀拉拉挂着早熟的小果子,半粉半绯,像桃又像杏。
  他信手摘下一枚,对呆站在原地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沈宜棠听话地跑过来。
  “伸手。”
  她茫然地摊开右手,手心细白,仔细看能发现薄茧存在过的痕迹。估计是刺绣或者练字造成的,晏元昭想,她也有蕙质兰心的一面。
  晏元昭把果子放她手里,“给你了。”
  沈宜棠不明所以,用手帕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嚼了两口,又酸又涩。
  “好苦,”她囫囵吃完,小脸皱皱巴巴的,“这又是晏大人给我的惩罚吗?”
  晏元昭眼里笑意一闪而过,“我可没叫你吃。”
  尝到苦味还要全吃掉,她是不是傻?
  沈宜棠懊丧,“我不该吃的,除了那条您给我又拿回去的帕子,这个苦果子是您唯一赠我的东西,我得带回府供起来,怎么就吞下肚了呀。”
  晏元昭又摘下一枚给她,“拿回去供吧。”
  早夏的熏风温柔拂过,低垂的柳枝摇曳到廊下,搅乱一地浮光碎影。女郎合拢手心,杏眼里漾着灿灿清波,看着高自己一头的郎君。
  “晏大人。”
  “嗯?”
  “您当初说勇敢不一定有好结果,我现在觉得,我离好结果越来越近了。”
  郎君倾首,不着痕迹地嗅闻女郎身上的微醺酒香。
  “还早,继续努力。”他道。
  第19章 动心思“元昭,你和沈府小娘子是怎么……
  嘉柔公主在假山受了番刺激,眼泪似是哭干了,没再掉,但心神抑郁不振,当下决定回宫。裴简好言相慰表妹,把她送走后,又回来找晏元昭。
  “明光,你行啊,不仅和小娘子幽会,还把人藏起来。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明光么,不是被夺了舍吧?”
  “谁说我把人藏起来?她自己躲进去的。”晏元昭道。
  小丫头每回见到人都躲得那么快,他拦都拦不及,总有种微妙的不爽。
  “那你不也听之任之了。”裴简笑道,“也好,估计嘉柔这回能彻底放弃你。话说我们走之后,你又怎么着太子了,把他气得也和嘉柔一样,提前回宫了。”
  晏元昭沉吟,“其实太子每次见我,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气得像只乌眼鸡。”
  “因为你对他就没好话啊!他现在拿你没办法,等今上百年之后,他登上大宝,还不得狠狠磋磨你。”
  “他是一国之君,我做的事只要利于国计民生,便利于他,他如果还要和我过不去,那就是他傻。如果他真如此拎不清,那他储君的位子也未必能撑到圣人离世。”
  晏元昭说得毫不客气。
  人的屁股一挪窝,身份一变,顾虑的东西便不一样了。现在太子与他本质上都是臣子,利益互相侵犯,他日成了君臣,再昏庸无能的人君,也需要能干事的臣子,晏元昭无所畏惧。
  “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裴简没再反驳。
  “子绪,”晏元昭想起一事,“你前几日送的羊乳酪母亲很爱吃,说是奶香重,膻味轻,和普通羊乳酪不一样,叫我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裴简笑道:“我就知道长公主喜欢。这是铁鹘那边的食物,我偶然吃过一次觉得不错,派人把方子买回来,充进自家酒楼点心单子里。回头我把方子给你。”
  铁鹘是游荡在北方草原和大漠上的部落,数十年常寇大周北境,后来被定远侯打服了,甘奉大周为宗主。二十余年来,两国通使,和亲,互市,很久没起烽烟了。
  四境安定,将军卸甲。裴简这个将门子嗣也安稳地做起生意,名下酒楼茶肆布庄等商铺众多,极擅生财。只是商贾身份不高,他刻意行事低调,宁愿继续给外人留下风流纨绔的印象,也不愿传扬出去,堕了其父威名。
  裴简又道:“那羊乳酪味道真的好,你要不要尝尝?”
  晏元昭拒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味重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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