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苏合香苦笑着说:“实在是舍不得,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就算是嫁在汴京,寻常想见也不方便。”
  许媒婆若有所思地摇着团扇:“以你家的条件,招赘婿倒也不是不行。”她顿了顿,直言不讳道:“就是这人选嘛,要求就不能太高了。”
  “那有多低呢?”苏合香追问道。
  “顶多是些外乡来的,或者汴京城里家无恒产的穷小子。”许媒婆掰着手指说:“好比城南张铁匠的徒弟,外乡来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或是城北李秀才家的远房侄子,有点腿疾。还有身子骨弱的,也有脑子不灵光的。条件好的小郎君,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呢?”
  苏合香沉思片刻:“家境差些不打紧,只要人勤快上进就成。”
  “哎哟我的夫人呐!”许媒婆拍着大腿道:“上进的儿郎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肯入赘的,多半都是些没出息的。真要找个像样的,难呐!”
  堂屋里一时沉默下来。
  “那就劳烦媒姥先帮我家留意着吧。”她开口道:“万一就遇到合适的了呢?”不过她怕坚持要招婿,万一招不到还耽误了大妮,也没把话说死:“实在招不到好的小郎君,巧云嫁出去也不是不行,总之我这当娘的是希望她过得好就行。”
  “放心吧!我帮你留心着。”许媒婆起身告辞。
  铁柱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六。
  苏合香原本想着秋天再办婚事,那时天气凉爽,办酒席也方便。可许媒婆上门传话,话里话外都透着催促的意思。
  七娘子年纪不小了,家里盼着她早些过门,免得夜长梦多。
  苏合香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怕拖久了婚事生变,毕竟铁柱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正经人家,七娘子家里自然不愿错过。
  既然聘礼已经送了,婚期提前也无妨,横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家里拾掇拾掇也来得及。
  苏合香盘算着,前后院的地面都是青砖铺的,看着齐整,可一到雨天,砖缝里渗水,走上去难免湿鞋。她琢磨着,不如学大户人家的样子,在屋檐下搭个连廊,这样雨天来回走动也方便些。此外,她又叫人抓紧在前院厨房门口打了一口井,省得日后新娘子用水还得去外头挑。厢房的墙面也要重新刷了大白,显得干净敞亮。至于床榻,七娘子的嫁妆单子里已经列明了,倒是不用她操心。
  她找到上次盖房子的工头,把活计一股脑儿交给他,自己也能省心不少。工头掐着指头算了算,拍着胸脯保证:“一个多月,肯定能完工!只要木材能买到,瓦片备齐,绝不耽误大郎成亲!”苏合香索性包工包料,全权交给他去办。工头自然乐得接下,他常年做这行,哪里有好木料,哪里有便宜的瓦片,门路比苏合香清楚得多。
  除了连廊和水井,苏合香又去木匠铺定了几个衣柜,专门用来挂衣裳。至于衣架,干脆在拼夕夕上买了几个现成的木质衣架子,便宜又实用。前院里,她刻意没放任何现代物件,免得显得格格不入。
  院子修整好后,苏合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便又去集市上挑了几个花盆,移栽了些寻常花草,摆在墙角檐下,总算让院子不那么空荡荡的。
  转眼就到了铁柱成亲的日子。东屋的两间厢房早已收拾妥当,一间是七娘子家送来的新床,铺着大红喜被,另一间则摆着苏合香家原有的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个新定做的大衣柜,柜门上雕了些简单的花纹,虽不奢华,倒也体面。
  万事俱备,只等新人进门了。
  第107章 治疗疮疡
  百草堂坐落在景福坊前的宜秋门大街上,门脸不大,却因郑大夫的医术而颇有名气。医馆内迎面是一整面墙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医馆分前后两部分,后面则是个不大的院子,还有四间厢房,院子里晒着各种草药,天气好的时候,满院子都是药香。
  除了郑大夫,医馆里还有一位姓陈的老大夫,专门看内科疾病。
  另外还有两个学徒,都比铜柱大几岁。一个叫阿亮,是郑大夫的远房侄子,手脚麻利,但性子急躁,常常被郑大夫训斥。
  另一个叫阿贵,是陈大夫的孙子,沉默寡言,做事却极细致,尤其擅长炮制药材。
  家里正忙着筹备大哥的婚事,铜柱却几乎整天泡在医馆里,他在这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中医知识。
  短短月余,铜柱在这里见识的病例比以前听过的都多。
  有人咳血月余,陈老大夫在其后背拔出血泡后豁然而愈。最神奇的是个癔症少女,陈老大夫用银针在她耳垂位置轻刺三下,竟当场止住了持续三日的狂笑。
  郑大夫的接骨手法也让铜柱惊奇,他只要稍微在伤处摸索一番,随后就能快又准地就能帮患者骨头复位。
  铜柱见识到了中医的神奇,每天都是兴致高涨地到医馆学习,和阿亮、阿福的关系也很好。
  这天,正当铜柱踮脚在后院晾药时,医馆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出去望去,只见四个壮汉抬着个门板,上面躺着个面色蜡黄的男子,右腿用粗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黄褐色的脓血。
  “郑大夫!快救救我兄弟!”为首的汉子额头青筋暴起,声音里满是恐慌。
  铜柱连忙放下手中的竹筛跑去帮忙。他认得这病人,三天前摔断了腿,当时郑大夫清洗伤口后敷了特制的接骨膏,嘱咐他们回去后要每日换药。
  郑大夫已经快步迎出,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铜柱注意到师父的手指在揭开布条时微微发抖,这在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上是极为罕见的。
  “怎么恶化成这样?”郑大夫的声音沉了下去。
  布条揭开的那一刻,一股腐臭味顿时弥漫开来。铜柱胃里一阵翻涌,却强忍着没退开。他看见那伤口周围已经发黑,黄色的脓液里混着血丝。
  郑大夫用银针轻轻拨开伤口边缘,病人立刻发出轻嘶声。
  “是疮疡。”郑大夫直起腰:“要重新处理下伤口,但都不能保证能好。”他摇摇头。
  “放你娘的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揪住郑大夫的衣领:“你这庸医!还我弟弟的腿来。”
  铜柱冲上去想拉开那人,却被另一个汉子推得踉跄后退,几个等着看病拿药的人悄悄溜走了,只剩下看热闹的聚在门口。
  郑大夫挣开那人的手,声音依然平静:“他的腿创口那么大,就算是御医看,都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好。”
  这时,一个包着蓝色头巾的瘦小女人挤进来,扑通跪在郑大夫面前:“大夫,求您救救当家的!”
  郑大夫镇定地说:“现在只能试试放脓,但不保证一定能好,你们要治吗?”他看了眼病人灰败的脸色:“不治的话,可能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这句话像火星掉进了油锅。那几兄弟顿时炸开了锅,最壮的汉子一脚踹翻了诊桌,桌上的砚台纸笔等掉了一地。
  坐堂的老大夫早已躲进了后院,这就是他当初没学外科的原因,内里的病,寻常人又看不到,就算是看不好,也怪不到大夫头上。
  “我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烧了你这破医馆!”
  “你要是觉得是我看坏了你兄弟的腿,可以去衙门告我。”
  那壮汉被郑大夫的话噎住,他理智上知道郑大夫说的是实情,但是情感上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听说郑大夫治坏了人!”
  “疮疡那没办法的啊!”
  “就是啊!有外伤然后起疮疡这都是正常的,何况那么深的口子。”
  也就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告了有什么用,被刀拉开的一道口子都能化脓了,他这么大的伤肯定怪不到大夫头上。”
  铜柱攥紧了拳头。他记得三天前郑大夫处理这伤口时有多仔细,艾草熏过的布条包扎,连熬药的水都是后山最清的泉水,伤口却还是发炎了。
  这家人不肯继续让郑大夫治疗,但又不肯去其他地方看,拖着门板堵在了医馆门口。病人痛苦的呻吟混着女人的哭声飘在暮色里。
  郑大夫站在门槛内,脸上是一种铜柱从未见过的疲惫,板正的身子这会也佝偻了起来。
  “师父……”铜柱声音发颤,他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夫摇摇头:“收拾东西吧,今日不会有人来看病了。”
  铜柱默默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笔,耳边还回荡着门外那家人不依不饶的声音。
  “可是师父,那人会不会死。”铜柱紧张的问,他知道学医难免会遇到治不好的病,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生死有命。”郑大夫的话非常的无情与冷漠。
  铜柱踏着暮色回家时,医馆门前那家人还在闹。病人的呻吟声已经弱了下去,时有时无。那包着藏蓝头巾的媳妇哭累了,靠在门柱上发呆,眼睛肿得像桃子。铜柱低着头快步走过,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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