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我看见了!”一个挑担的汉子站出来:“就是这厮偷的!”
“我、我也瞅见了!”路过的一个小媳妇小声附和。
贼人脸色一变,狠狠瞪了大妮一眼,扭头钻进了人群。
铁柱气得要追,苏合香一把拉住他:“算了,这些地头蛇惹不起。”她转身拿出两包米花塞给仗义执言的两人:“多谢您二位了!”
一场热闹结束,有不少人留下来买了包米花才离开,这倒是意外的惊喜。
日头渐高,板车上的荷叶包越来越少。到晌午时,竟全卖光了!
一家人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家走,板车空了,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满当当的,今天赚了好多钱呢。
路过东边院子时,铁柱放慢了脚步。透过敞开的院门,他看见这个院子和自家租住的格局一模一样,东西两边是厢房,中间是正屋,青砖灰瓦。
忽见西厢房门口晃出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天被他撞倒的那个姑娘,此刻怀里抱着个扎冲天辫的小男孩。那孩子约莫四五岁了,不知道为何还要抱在手里,姑娘转头的瞬间,恰巧抬眼望见院门外的铁柱。
两人目光一碰,像被火炭烫了似的同时别开脸。铁柱耳根发烫,加快脚步往前走。
“哥!脸怎么红了?”铜柱在旁边见他哥忽的红了脸。
“拉车热的。”铁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家门,心口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到家后,苏合香把沉甸甸的斜挎包往桌上一倒,铜板哗啦啦堆成了小山。
“十文的九十包,十五文的十包。”铁柱在心里头算着:“娘,咱是不是赚了七百文?”
苏合香笑着点头。
铁柱眼睛亮闪闪地:“娘,这才半日功夫,汴京夜市热闹着呢,要是下午和晚上各卖一车的话,那一天就能赚到2两银子!”
苏合香说道:“一是咱们的米花是独一家,二是汴京人有钱的多,物价也贵。在老家的话,男人累死累活一天才能赚五十到七十文钱。”
她起身说道:“抓紧做几炉子,下午和晚市都去卖看看!大妮,你去做饭去吧。”
“好!”大妮系上粗布围裙去了厨房。
小妮扯着苏合香的衣角撒娇:“娘,我想和巷尾的春燕她们跳格子。”
“去吧,别跑远。”转头对两个儿子说:“咱们再爆五炉,先把下午的货包出来。”
铁柱和铜柱应着,一个扇风一个转炉子,配合得越发默契。
“咱家这炉子一次能装四斤米。”苏合香擦着汗说:“我打听过了,还有八斤的大炉子,晚上我买两个,另外再订两个不带压力表的。”
铜柱瞪圆眼睛:“没表咋看火候?”
“凭手感和经验。”苏合香往炉膛里添了块炭,在这举目无亲的汴京城,自家毫无根基,也不知道爆米花的生意能做多久。她要做最坏的打算。
正说着,小妮耷拉着脑袋进来。
“怎么回来了?”苏合香问她。
“春燕要给她哥补衣裳,秋菊得照看妹妹。”小妮丧气地踢着门槛:“就灵儿闲着,可她姐非要她练什杂耍,她在家练顶碗呢。”
正说着突然被铜柱夹着腋下举起来转了个圈:“瞧瞧我们小妮多福气,既不用穿针引线,也不用当小妈妈。”
铁柱也笑着往妹妹手里塞了把米花。
余府的采买老赵从铁柱摊上买了包米花,原本只是顺路捎带,想着给自家几个馋嘴的小子尝尝鲜。谁知刚进家门,三个孩子就闻着香味围了上来,你争我抢地扒拉荷叶包,米花差点撒了一地。
“慢点儿!别糟蹋东西!”老赵的婆娘王氏拍开孩子们的手,捡起几粒塞进嘴里,眼睛一亮:“哟,这米花倒是酥脆,比咱府里厨子炸的强。”她眼珠一转,凑到老赵耳边:“明儿多买几包,给小娘子院里送去。听说小娘子近来胃口不好,若吃得顺口,少不得咱们的赏钱。”
第二日老赵特意绕到铁柱摊前,掏出铜板:“小哥,给我包五份。”铜柱麻利地装好米花给他。
老赵拎着油纸包回府,正碰上管家老周在厨房门口,顺手递过去四包:“周爷尝尝,西街新出的零嘴儿。”
老周捏着荷包掂了掂就笑着收了下来,作为管家,自由溜须拍马地人经常地送些物品给他。
回屋拆开一包吃了后眼睛一亮,检查完另外三包没有异常后,特意把三包米花搁在描金漆盘里,让穿水绿比甲的小丫鬟送进馨远院。
厢房支开的窗棂下,静姝穿着藕荷色的锦缎褙子,正倚在窗前翻着一本诗集。抬眼见丫鬟捧着漆盘进来,盘子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荷叶包。
“小娘子,这是周管家送来的,说是外头新时兴的甜点。”小丫鬟解开荷叶包的绳结,米花在青瓷碟里堆成小山。
静姝听到甜点就没胃口,可闻到米花香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拈了一颗,轻轻放入口中。
米花在舌尖化开,甜香酥脆,她眼睛一亮,又捏了几颗,细细咀嚼,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她破天荒地主动要了茶水,就着米花小口小口地吃着。
余老爷见女儿近日胃口不佳,今日却难得吃了不少米花,心中宽慰,对夫人笑道:“静姝这孩子,平日里山珍海味都不动筷子,今日倒是对这市井小食感兴趣。”
余夫人也含笑点头:“难得她有喜欢的东西,既然爱吃,就多买些备着。”转头对身旁的丫鬟道:“是谁采买的,给他赏。”
几个跑腿的小厮见老赵得了小姐的赏钱,眼红得很:“要不咱们也去买些别的稀罕玩意儿?万一小姐喜欢,咱们也能得赏!”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余府的小厮们纷纷往街上跑,都想碰碰运气。
早上苏合香下了一锅挂面。吃完后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两个儿子说道:“上午街上人少,你们哥俩去卖就行,我和大妮在家多爆几炉米花,下午人多时好卖,省得回来后急慌慌地,又要爆还要打包。”
铜柱一听,有些担心:“娘,就我俩去?万一算错账,或者有人找茬。”
“怕啥?被人顺走几包米花不打紧,你们兄弟俩平平安安回来就行。”
铁柱点点头,和铜柱一起把装好的米花包搬上推车,又检查了一遍铜钱袋子,这才拉着车出门。
刚走到家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尖利的骂声,
“春香!死丫头又磨蹭!你弟弟尿湿了的裤子,还不赶紧去洗!今天要是干不了,你弟穿什么?”
铁柱和铜柱脚步一顿,只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春香端着木盆,红着眼睛走出来。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出了门,余光瞥见前面有人,抬起头和铁柱四目相对。
春香的脸“唰”地涨红,窘迫地别开眼,加快脚步往河边走。铁柱心里一揪,鬼使神差地从车上抓起一包米花,追了上去。
“喂!这个给你!”他手忙脚乱地把米花扔进她的木盆里,结结巴巴道:“那天、对不住,撞倒了你,这个给你吃。”说完,他自己也臊得不行,转身就跑。
铜柱在后面瞪大眼睛,等他跑回来,立刻不满地低声嚷嚷:“哥!你干啥白送她一包?少卖十文钱呢!”
铁柱耳根发烫,恼羞成怒地瞪他:“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那天乱跑,我能撞倒她?”
铜柱一愣:“哦,好吧,都怪我。”随即又笑嘻嘻地凑过来:“哥,你该不会是想让她做我嫂子吧?”
“滚!”铁柱一脚踹过去,铜柱灵活地躲开,两人推着车,一路打闹着往集市走去。
到了街上,上午的人确实不多,零零散散几个买菜的妇人,偶尔有人停下来买一包米花尝尝。兄弟俩倒也应付得来。
可到了半上午时,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摊子前很快围满了人。
“给我两包!”
“我要三包!”这些是昨天买过的人。
“小哥,这个甜不甜?”这一看就是没吃过,铜柱赶忙给了他几颗试吃。
铁柱和铜柱手忙脚乱地收钱、递米花,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递过来一块碎银子:“来十包。”
兄弟俩傻眼了,他们没有称银子的小称,根本找不开!
“这位老爷,我们找不开。”铁柱尴尬地搓着手。
那男子倒也好说话,摆摆手道:“没事,我去换铜钱,待会儿再来。”说完,转身走了。
铁柱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嫌麻烦去换了银子,看样子还得备个小称,免得再遇上这种事
春香端着木盆,低着头快步走到河边,直到确认四下无人,才悄悄松了口气。她蹲在柳树下,借着垂落的枝条遮掩,小心翼翼地打开铁柱塞给她的那包米花。
“真香!”她深吸一口气,甜味混着米香钻进鼻尖,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家里弟弟总是抢她的吃食,娘又偏心,但凡有点好东西,从来轮不到她。这包米花,她可不想带回去给弟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