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放屁,分明是赵丽娜摔的!”
  黄丽英可是看过人批斗那些黑五类,还上手打过人的,哪里敢担上着罪名。
  赵安国瞧见地上的徽章,却是脸色一变。
  闻从音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他心里一紧,连忙将门带上,然后捡起那一枚徽章,仔细地检查过后,松了口气,“这徽章不小心掉地上,也没坏,你们想拿这个污蔑,冤枉我们,没门。”
  闻从音看了眼丽娜,孩子脸上的巴掌印格外清楚,昨天穿的衣服什么都不见了,她冷笑一声,“赵主任,你怕什么,是不是你拿这种手段对付过人,所以你做贼心虚?”
  赵安国脸色更黑,有被说中的心虚,也有被冒犯的羞恼,“你一个小姑娘,我没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回头真惹恼了我,你可没好果子吃!”
  “是嘛?”
  闻从音环顾了下四周,却突然岔开话题:“赵同志这屋子真阔气,居然有电视机、留声机,还有地毯呢,这餐具什么的也挺上档次。不过,我记得你不过是棉花厂采购部的主任吧,黄同志又没有工作,你们的收入,怎么能买得起这么些东西呢?”
  赵丽娜开口:“电视机是黄伯伯、云叔叔一起送的,留声机是百货公司刘叔叔给的……”
  她在这个家庭里生长,赵安国夫妻把她当佣人使唤,把她当个哑巴。
  却丝毫没防备她。
  估计,谁也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把这些人都记住。
  随着赵丽娜把一个个平日里偷偷上门送礼的人名报出来,赵安国夫妻脸色越来越难看。
  闻从音从赵安国手里拿过徽章,把玩着徽章,然后抬头看赵安国,“赵同志,我记得前几年咱们见面你才不过是棉花厂一个普通工人,这几年爬到这么高,没少背后算计人吧,你猜猜,如果丽娜把这些事说出去,那些被你迫害过,戴过高帽,批斗过的人,还有其他人,会怎么想。”
  赵安国看着闻从音那张平静的脸,从骨子里感觉有一股寒意窜起。
  他本以为闻从音不过是普通的女孩子,哪里想到这人心思居然这么深。
  “你、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闻从音淡淡道。
  黄丽英心态直接崩了,“你不就是想要赵丽娜吗?我们给你就是了!”
  闻从音摸摸赵丽娜的头,抬头问道:“衣服呢?”
  赵丽娜看向黄丽英。
  黄丽英起初没反应过来,是赵安国拍了下她一下,咬牙低声提醒:“孩子昨天穿的衣服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进屋里把衣服都拿出来,“都在这里,我、我就是觉得衣服脏,想给孩子洗一洗。”
  闻从音没搭理她,像黄丽英这种谎话也只能骗她自己。
  她给赵丽娜把衣服穿好。
  赵安国实在坐不住,他忍不住道:“孩子可以给你们,你们还想要什么?”
  对于赵安国来说,他现在的日子实在难得,他不愿也不想任何人破坏他的好日子。
  闻从音没看他,而是看向黄丽英,“刚才你为什么打这孩子一巴掌?”
  黄丽英嘴巴张了张,她牙尖嘴利了一辈子,头一次感到还有难以启齿的时候。
  她咬着牙,狠狠地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这响声清脆极了。
  赵宝山被吓哭了,哆嗦着却不敢大声哭。
  “走吧,去派出所,把孩子户口迁出来。”
  闻从音收回眼神,“只要你们肯配合,别的事都好说。”
  如果是之前,闻从音想把赵丽娜带走,赵安国夫妻俩怎么也得在她身上撕下一层皮。
  但现在,把柄捏在她手里,赵安国夫妻不敢多说什么,两人找了林大娘一起过去派出所那边迁户口。
  林大娘心里纳闷,可看赵安国夫妻臊眉耷眼的样子,便也知道这事怕是有猫腻。
  “户口迁出页是这一页,不过你们可得赶紧找个地方给孩子上户口。”派出所那边是赵安国的熟人,倒是很配合,“不然这孩子就成了黑户。”
  其实派出所这边算是不太符合流程,一般都得迁入地给迁入证明,迁出地才能办理迁出手续。
  但很多时候,总有特例。
  看着那种迁出证明,赵丽娜有些茫然。
  她从懂事起就设想过逃离赵家,可从没想过这样的日子会来的这么快,这样早,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咱们算两清了吧!”
  赵安国奓着胆子对闻从音问道。
  闻从音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滚吧。”
  “你!”黄丽英瞪眼看着闻从音,似乎是想发怒,却被赵安国拉扯着走了。
  林大娘看看他们,又看看闻从音跟赵丽娜,叹了口气,“丽娜以后跟着你吗?”
  闻从音握紧小姑娘的手,“她妈是我一起长大的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这个小姨不会亏待她的。”
  “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本事的。”
  林大娘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塞给赵丽娜,“大娘也帮不了你们什么,这几块钱给孩子留着买糖吃吧。咱们盼着以后日子甜甜蜜蜜的。”
  赵丽娜想把钱推出去,闻从音却道:“收下吧,这是你林大娘的心意,说谢谢。”
  赵丽娜犹豫一瞬,张开黏在一起的嘴巴,“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
  林大娘却有些惊讶,以往赵丽娜见到谁都是木头木脸的,大家伙虽然知道她可怜,可未尝没人说她没礼貌,见到人不叫。
  可现在看来,这孩子分明是缺个人好好教而已。
  办了事,下午耿序去买了车票,闻从音在附近买了些包子、鸡蛋预备着晚上吃,上了火车,她才发现是软卧。
  软卧铺着绿色床单,硬邦邦的,中间一张小桌子,能够放些东西。
  闻从音眼神露出些惊讶,看了耿序一眼。
  她把孩子安置下,问赵丽娜想不想睡觉。
  赵丽娜摇了摇头,抓住闻从音的袖子,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闻从音会意,“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举报赵安国?”
  赵丽娜眼神坚定,她的脸上有着那种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恨意。
  闻从音摸摸赵丽娜的脑袋,“小姨也想帮你报仇,但是,咱们打草惊蛇,已经先拿这件事威胁他们了,想必他们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家电藏起来。没有证据,怎么能说他贪污?另一个,赵安国能当上主任,又贪污了这么多钱,棉花厂里必定有他的帮手、保护伞,咱们不清楚情况,急匆匆的也找不到能接受咱们举报信的人,万一咱们找的人刚好是他的保护伞呢?”
  赵丽娜脸上露出思索神色,她虽然还痛恨赵安国,但明显已经能接受闻从音的解释。
  “你放心吧,狗改不了吃屎,赵安国贪污习惯了,不可能改变,等你将来长大了,这仇留着你去报。”
  闻从音摸摸赵丽娜的脑袋,“好不好?”
  赵丽娜咬着嘴唇,点点头。
  在闻从音跟赵丽娜说话的时候,耿序一直在对面坐着,等她说完话,耿序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跟着出去。
  闻从音有些疑惑,吩咐赵丽娜睡觉,才跟着耿序走出去,耿序吩咐了乘务员帮忙留意下软卧的孩子,然后带着闻从音去了餐车。
  “要喝什么,这火车上有茶也有酒。”
  耿序把菜单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笑道:“居然还有酒?”
  乘务员忙推荐道:“有一款茅台酒很不错,就是价格贵了些,七块五毛一瓶。”
  “七块五毛?”闻从音脸上露出吃惊神色。
  乘务员脸色一红,“这位同志,这价格是贵了些,但酒是好酒。”
  闻从音是觉得太便宜了。
  后世茅台酒都涨到几千一瓶,她想了想,道:“给我来四瓶吧,然后我喝茶就行,耿同志喝什么?”
  “跟你一样。”耿序双手交叉着坐在她对面,他的五官很深邃,鼻子很挺,嘴唇饱满线条却很清晰,闻从音习惯给人望闻问切,扫过耿序这张脸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身体可真健康。
  乘务员送了茶上来。
  这列车目前是首发站,餐车这边还没什么人。
  闻从音喝了口茶,心里头有种舒适感,这几日奔波算计,实在费心费力,她从茶杯上抬起眼,一双琥珀似的眸子看向耿序:“耿同志,现在你能说找我出来有什么事了吧?”
  耿序放下杯子,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部队给我的假期时间不长,我这次出来,其实是来相亲,确定结婚对象的。”
  闻从音点点头,脑子里却仍然一头雾水。
  “我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耿序看了闻从音一眼。
  闻从音心虚地别过脸,“耿同志说笑,我什么也不清楚。”
  乘务员在他们身后走过的时候,隐约听了一耳朵,八卦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地转身去车间跟同事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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