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尘,人心不是铁做的,哪怕是铁做的,只要温度够高,它也会融化变软。
你陪在我身边几十年了,我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不曾动心?
再者,如若我真如你说的那般,不爱你,那么,我想,我怎么也不可能答应你一次次的央求,生孩子的事也好,移居美国的事也好,都是如此,虽有妥协,但也有想要满足你的心愿,让你知道我并非不在意你。
可是,也许我们真的从来不曾敞开过彼此的心扉,所以我们哪怕在一起大半辈子了,似乎都不了解对方。
从美国回来后,在你远离我的那些日子里,我是能感觉到你的变化的,虽然不知为何,但那时候的我也有错,我的错处也许就是不曾抓住你问一问缘由,而是有些与你斗气似地也疏远你。
我不够爱你,张靖尘,我敢如此承认。
可是,你呢?你又真的如你所言的那样,对我的爱,不比陈民生给我的少一丁点儿吗?」
45蒋州遗信
◎(三)◎
(三)|
「我想不是的,张靖尘,如果你真的如陈民生爱我那般爱着我,我想,在一九四五年,你收到陈民生给你的信时,哪怕你很痛苦,你也会把他的信给我送去。
因为,你也是看着我为陈民生守候了整整八年的人,所以,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我看到那封信,会有多开心。哪怕他又一次离开了我,我和他却连面都见不上,但只要有人告诉我,见过他,他还有一封信给我,我想我会幸福到忘记这世界上的一切痛楚,就像在深渊的人看到了希望的光亮,在地狱煎熬的人感受到天堂的美好。
如果你足够爱我,你会知道这封信于我而言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你真的很爱我,你应该让你爱着的人幸福,而你知道对于那个时候的我而言,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
就只是一封关于他的信。
所以,我不会原谅你的。
至于陈民生,他爱我,他当然爱我,但他也是个笨蛋!
而我和他的事,我想不需要你来安排,我见不见他,死后葬在什么地方,全都不用你来安排。
二〇〇二年七月十日,罗拉留」
罗拉看着八十八岁罗拉留下的这封短短的回信有些怔然。
这封信感觉像是怄气而写的,这种有些活泼灵动的性情让当下的罗拉读起来竟觉得很是亲切,她无声地抿唇笑了笑,摸着上面的字迹。
你也是傻瓜,罗拉。
张靖尘,现在的罗拉已经完全忘记和你的过去了,是当真的不爱你了。
罗拉这么地想着,心脏处竟有些不舍似的感情。
罗拉找了支笔,想要在八十八岁罗拉的信后再写些什么,但笔珠停在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轻叹了下,又放下了笔,继续往下翻看。
等笔记本掀到后面厚厚的、略微有些鼓起的地方时,罗拉看到了那封粘上去的发黄了的信。
字迹同样很熟悉——是陈民生的。
罗拉怔住,很快便想,这大概就是一九四五年民生想给她的信。
而在粘上去的信件旁,有一行小字,是张靖尘留下的,他写道——
「罗拉,这是陈民生给你的信,它折磨了我大半辈子,我曾把它撕碎,但又把它拼凑了整齐,现下,终于还给你了。」
罗拉瘦削如骨的手轻抚上陈民生写的那些字,还未看,泪水却已经糊了眼睛——
「吾之挚爱又最可爱的罗拉小姐:
民生好想你,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不曾停止想你,有时深夜的时候,实在太想你,我便会捂着自己的心脏,因为你就在那里,接着我会念你的名字,心脏跳动的每一下都像是你在回应我的呼唤。
罗拉小姐,对不起,我现在才有机会给你一封信。
在过去的八年,我先是加入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个很有希望的组织,接着又因我过去和国军有些来往,所以他们安排我作为暗哨加*入国军,这件事不能告诉大家,为了罗家与你的安全,我也没办法与大家联系。
只是没想到,这场仗,居然打了整整八年才结束。
我现下一切安好,虽然也曾受过一些伤,但都好起来了。可是,抗日战争结束了,但属于国家未来的战斗却并未停止,我现在仍是安排在国军的暗哨,本来没有机会写这封信给大家的,但申请了好久,才终于得了这个机会。我答应过你的,战争结束后就要回去。虽然现在还不能回去,但能给大家一封信,能见见你的话,我便如久逢甘露的旱地,充满生机。
他们替我打听过了,说罗家已经回了罗家大院去,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得难以入睡,因为我没办法在他们给我的那短短的时间内去沪市寻你,所以只能期盼着能够在罗家大院见着你了。
罗拉小姐,虽然这些年我们都没有过联系,但不知怎的,知道我能回去见一见你的时候,我感觉充满了力量,甚至还是种自大的力量,觉得罗拉小姐你在等着我回去的,哪怕这么些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觉得我已经死了的时候,你都不会相信我会死的。
我就是有这种直觉。
等回去后,等见面后,罗拉小姐你可骂我、打我、恼我、恨我,但民生回去后一定会用一辈子去哄回我的罗拉小姐的。所以,罗拉小姐,回去后,至少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好不好?不管你有多生我的气。
好不好?
罗拉小姐,我有许多事情想要与你说,但当下拿着笔,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有些事情又无法在这纸上写给你看。我想,等回去的时候,我一件一件地告诉你吧,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就像我们在英国留学时那样,分享我们分开的时间里各自都做了些什么,好不好?
罗拉小姐,我真想马上见到你。
罗拉小姐,虽然我这里不便通讯,但关于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在一份《真实》报刊上刊登过文章?我看到了,虽然那署名不是你的真实名字,但我知道那是你其中的一个笔名。我把那篇抗日的短文裁剪了下来,贴身放在口袋里,好似这是你亲手送给我的,我甚至还能想象得到,我若是在你身边,你定会拿着这份小报,有些骄傲地跑到我的面前,说“民生,这是我写的文章,你看,刊登在首版了”,你一定会这样的。
尽管,我看到那文章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了,那份报纸也有些破碎,但我仍然觉得幸福,就好像又回到罗拉小姐的身边。
罗拉小姐,我真的很想你,真想现在就能紧紧地把你抱进怀里。
就连此刻写下这行字的手都有些无法忍耐似的在颤抖。
罗拉小姐,你过得可好?
陈民生希望你一切都好,就如我们在南海湾时约定好的那样,哪怕我不在你身边,我也想要你开开心心的。所有思念的苦,让陈民生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你只需要好好想想,等陈民生回去后,要怎样惩罚陈民生就好。
罗拉小姐,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的,请相信我。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永远深爱罗拉小姐的陈民生。」
罗拉看完这封信,接着颤抖地又翻过一页,那是最后的信件了,是陈民生给他爹娘的,张靖尘在一旁用小字备注——
「罗拉,这是陈民生给他爹娘的信,与你的信放在一个信封里的,他想托你交付,但我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陈民生还活着,也把这信收了起来。罗拉,我简直就是禽兽,对不对?」
陈民生给他爹娘的信主要是报平安,以及请爹娘也好好照顾罗拉之类的事。
罗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笔记本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跌落在地,虽然说过的,不能再为这笔记本上的事哭,但罗拉毕竟忘记自己哭过的事了,所以,她可以有理由重新再难过一回——
罗拉暗自劝慰自己,压抑着的哭声随着呼吸爆发。
一直坐在客厅外的张嘉华哪怕夜深了也没有回楼上的房间,她从罗拉门底的缝隙中仍然能看见灯光的透出,她知道罗拉还在看那笔记本,她不太放心,便一直守在客厅,静静地看着手机。
当听到从罗拉房中传出的抽泣的声音时,张嘉华怔了下,放下手机,轻轻地靠近房门。
等再一次听清了里面的哭声时,她轻轻地敲了下房门——
“罗拉小姐,你还好吗?”张嘉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了她。
房间里的罗拉没有回应,张嘉华便旋动门把,开了门,走了进去。
罗拉坐在床沿,双手握紧,正哭得伤心。
张嘉华顿了一下,又看见了地上的笔记本。她走了过去,捡起笔记本,没有看它,而是合上后放到一旁的书桌上,接着坐到罗拉身旁,轻轻地揽过她的肩——
“不是说好了,不会难过的吗?”
张嘉华说着又拿了罗拉的手帕给她擦眼泪。
罗拉深吸了几次,等呼吸顺畅些了,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说是这么说,但上次的难过我毕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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