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从写小纸条给你到慢慢与你正常说话的,在你的引导和陪伴下。
所以,现在,我也试着采用这种许久不用的方式,把藏在心中的那些说不出口的秘密,写在这个本子上,告诉你。
只是,直到此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勇气可以把它拿给你看。
写了这么多,我似乎还没有进入真正要说的话。可是,这件事,我应该从何说起呢?
那就从我的第一个卑鄙的念头产生的时候说起吧。
那是一九四〇年,我还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的事。
自从看着你和陈民生订婚,又看着你们俩一道去了英国,我的心真的难受十分,对陈民生的嫉妒和怨恨便时常产生。到了美国后,为了不让自己难受,我便沉浸在物理、天体的学习研究中,学校的、私人的任何活动都不参与。哪怕在一九三六年的时候知道你们回国了也不愿回去见你一面。
直到后来,因为罗大哥一家都来美国了,我的二姐姐也来了,我才又开始参加私人活动,但也仅限于和罗家走动,为的就是探寻一丝关于你的消息。
你不知道,当我得知陈民生离开你去参军了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再听闻他去了三、四年了,这期间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有多开心!
我是不是太卑鄙了,罗拉?
可我当真开心,我于你和陈民生的悲剧中瞧见了我自个儿的希望。
我是张家唯一的儿子,有财,又在美国留学,有文化,再一个是张家与罗家是世交,有缘份且门当户对,我追求你,向罗家提亲娶你,并不会有太多的阻碍。
所以,知道这消息的我马上就开始准备回国的事情,哪怕那个时候中国还在打仗,我的研究还没完成,我的导师不理解地大骂,我都全然不顾,我只想去你的身边,在陈民生消失后迅速占领你身边的位置。
终于,几经周转,我在一九四一年的三月于沪市登陆。
那个时候,张家也在租界内买了套公馆移居,知道我家与你家相近,且陈民生依旧杳无音信,我兴奋得夜晚都难以入睡。
我在家里修整了不到一天,便马不停蹄地赶去见你。
可你,罗拉,却依旧把我当成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弟弟,我好不甘心啊,罗拉。
我不愿再叫你罗拉姐姐,而是直接称呼你“罗拉”,你笑着骂我没大没小,我也笑着跟你逗趣。
你笑着,但却从来没有高兴过。
我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约出去,带你去沪市各处游玩,带你去好吃的餐厅吃饭,带你看剧场、看电影、听音乐。
你总是拒绝我,于是我便把矛头调转到你父母身上,我向他们表明了想要求娶你的心意,接着很顺利地,他们开始助我追求你。
虽然与我出去约会是你半推半就才答应的,但我还是很开心,我想我总有一天可以让你敞开心扉的,总有一天,你可以看到我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你照顾的小弟弟。
我甚至向罗晚棠打听了许多过去陈民生会做的事情,学着陈民生做的那样去追求你。
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肯接纳我。
当我直接向你表白心意的时候,得到的也只有你的拒绝。
你说你的心里只会有陈民生一个,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今后都会一直等他的。
我听了心里真的十分难受,但我还是强装着不在乎,告诉你,我愿意等你,哪怕你不愿意放弃他,我也愿意守护你。
到了一九四五年,战争结束了,全国都在欢呼,只有我一个在卑鄙地忧愁。
我知道陈民生答应过你,战争结束后他便会回来的。
现在战争结束了,我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以及一副坚信陈民生很快就会回来的样子,我就又忍不住嫉妒,嫉妒陈民生,甚至暗自在心里祈祷他不要出现。
结果,战争过去整整半年了,他真的没有出现,我高兴坏了。
死了好啊,他死了,我的机会就大了。
在一九四五年末,张家和罗家已经在杭城聘了人修整园林,因为那个时候罗伯母正生病,我便得了罗世伯的话也负责偶尔去照看罗家园林的重修工作情况。
就在那一天,我和往常一样,看完工程进度就准备离开了。但当我迈出罗家大院的门槛时,却看见了他——
陈民生。
一下子,我的心脏如跌入万丈深渊。
他回来了,他竟然活着回来了。
大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发白,耳鸣嗡嗡地震响。
陈民生居然还笑着跟我打招呼,和你一样叫我“尘弟”,向我打听你的近况。
这个无耻的人,这么多年没有音信,现在却若无其事般地出现了。
但很快,我又听见他说他这次回来只有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很快就又要离开了,又嘱咐我告诉你他很好,很快就能回来的,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我看着手中被他塞过来的信,一拳握紧,把信握得皱巴巴的,接着佯装正义似的把他臭骂了一顿,还揍了他,他与我争执,说到时候自会向你请罪的,随即拐角出现了车,他看了一眼,许是那车是催促他离开的,他便最后叮嘱我把信给你,随即就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不幸的是陈民生回来了,幸运的是看到陈民生回来的只有我,是我,拿到他的信件的人,也是我。
我看着那信,真想把它撕得烂碎,最好是一把火烧得干净,但当我正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却又害怕,万一他真的很快又回来了,那么你知道我没有把信件给你的时候会不会就此厌恶我?
我害怕,一旦想到这样的事情出现我就害怕。
所以,我把那信藏起来了。
我给自己一个期限,以一年为期,若是陈民生真的回来了,我便把信给你,到时候找个借口便是。
可不知上天是否在眷顾我,陈民生没有回来,而且依旧杳无音信,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我暗自偷笑,把信藏起来真的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做法。
当你母亲病重,把你嘱托给我,我高兴坏了,你终于答应嫁给我了,哪怕你心里仍然有陈民生也没关系,我愿意等你,罗拉,等你爱上我。
一九四七年十月,我们终于结婚,我本想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但你说现在战争未停,国家正遭难,不要大办,所以婚礼很简单,不像你和陈民生的订婚宴,我有点不高兴,我原想要给你办一场比你的订婚宴还有盛大的婚宴的,但你不高兴,我便依你了,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便愿意什么都听你的。
后来,你怀孕了。我又高兴坏了,这样,你便不会离开我了,我总觉得,有了孩子后,你便不会离开我了。
到了一九四九年,战争结束了,新中国成立,陈民生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我想他是已经去过罗家大院的了,见过了罗世伯的,因为他是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张家大院门前的。
他愤怒地揍我,谩骂我,指责我没有把信给你。
我接受了,他说的对,我是个卑鄙小人,但如若不是,我就得不到你了,罗拉。
那会你正在生产,我告诉他,若是他出现在你面前,你定会自责、愧疚,他的出现只会让你难受。我说你已经等他十年了,是他自己没有音信地失去踪迹的,我求他放过你,让你就此以为他死了,这样对你而言活得更轻松些。
不然叫你怎么办?让你抛下孩子与我跟他走吗?不,罗拉,我不愿意。
我想,罗世伯也是怕你难受的,他找我谈过,说陈民生是不是找我过,在抗日战争结束的时候,我如实回答了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说,他是不是把你错付给我了。
我很难过,我许诺一定好好对你的。
那之后,他也默认般与我一起隐瞒了陈民生还活着的事。
可罗拉,从那以后,我便活得心惊胆跳的。
我好怕,好怕陈民生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
44蒋州遗信
◎(二)◎
(二)|
「但,罗拉,陈民生没有,许是真的为了不让你难过,他没有出现。
可我知道,他仍在你的附近转悠,不时地出现,一定是的。
我虽然也没再见过他,但我知道,他肯定就在你附近。
就连书妍总是拿给你的小礼物或者鲜花,我都要怀疑上九分,因为,那些东西,太像陈民生做的了。
而且,你虽瞒着我,但我也知道,在战争结束后,你便一直四处托人寻找陈民生,甚至让国外的朋友帮你想办法联系台岛的人去找陈民生。
这一切,我都知道。
但是,我却只能佯装不知情。
那时候的我,真的好痛苦啊,罗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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