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开着车把南海湾有名的景点都逛了遍,当黄昏快要再次降临的时候,陈民生抬了架木梯子,拉着罗拉往南海湾岸边小高山的森林走去。
“我们上山做什么?”
陈民生一脸神秘地笑着,“待会你就知道了。”
“日落都快到了,我想去海边看日落。”
陈民生少有地没答应她的要求,笑着说:“会看到日落的。”
“可这山并不是高山。”
陈民生不答,只拉着罗拉往山上走。
等到了一片可以望见海的小树林时,陈民生四处张望了下,找到了那棵酒店人员说的高大的树,他把梯子架到树干上,转身对仍旧纳闷地罗拉说:“罗拉小姐,我们爬到树上吧。”
罗拉自从十二岁后就再也没有和陈民生爬过树了。
虽然没能如愿去海滩,但能爬树,罗拉也有些高兴,“好哇。”
陈民生先上了树,感觉粗壮的树干可以承受他们两人的重量后才对底下的罗拉说:“可以了,踩着梯子上来就好,我拉着你。”
罗拉抓着他的手,慢慢地爬上梯子,到了树干上时,又由陈民生牵扶着坐到了树干上。罗拉抬眸,向眼前山下的海景看去,“好漂亮啊。”
陈民生笑,“喜欢吗?”
“嗯,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我问了酒店的人哪里看海景最漂亮,他是当地的人,他说爬这小高山最粗壮的大树上看是最美的。”
罗拉笑了下,“确实,比我们从酒店房里的落地窗看出去的要好。”罗拉说着又向陈民生看去,“你现在果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们从国外回来后,身边的好多家人朋友都说陈民生变了许多。
“怎么不一样了?”陈民生笑问。
“以前你是那么的木讷呆板的样子,现在倒是会想尽法子搞些浪漫的事情来了。”
陈民生笑,“那以后,我多想想。”
罗拉笑着把脑袋靠到他的肩上,两人静静地坐在叶子仍旧茂盛的绿树上看着海边落日。
当黄昏渐渐褪下的时候,安静了许久的陈民生忽然认真地说:“罗拉小姐。”
“嗯?”
罗拉抬眸看他,陈民生支起一脚,也侧目看着她,“如果有一天,我也想去参军,你愿意等我吗?”
秋日浪漫的风忽地停下。
罗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想做这件事想多久了?”
陈民生沉默了会,轻声回答她,“并没有多久,大概在回国后开始。”
罗拉望着他,“如果我说不想你去,不愿等你,你会去吗?”
陈民生也望着她,“如果你不许我去,那我便不去。”
罗拉怔了瞬,随即揽着他的手又靠到了他的手臂上,“你该不会是受到我的影响吧?看了我给你看的那些资料?
“你想报国,我们也可以用别的法子。”
“罗拉。”这是陈民生第一次没有用“罗拉小姐”喊她。
罗拉怔住。
陈民生继续道:“我去参军,并不是去打仗,他们希望我去做别的任务,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罗拉怔愣了瞬,“他们?”
陈民生轻笑了下,“还记得五年前在英国,我跟你说过我很看好的一个很有希望的组织吗?”
罗拉点点头,她知道陈民生一直有出资援助那个组织的活动的。
陈民生的声音随风继续飘进她的大脑,陈民生说:“他们联系了我,希望我加入。”
“就只是出资不可以吗?”
“他们需要更多的力量。”
陈民生望着罗拉沉默的样子,他笑了下,说:“罗拉,伯父已经开始计划将罗家的资产以及公司转移到沪市的租界了,在那边,房子也准备好了,没有别的意外的话,年后就会搬到那边去。
“罗拉,我一生都在逃难。小时候是从北方逃到南方,现在又要从杭城逃到沪市,那到了沪市之后呢?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也和二爷他们一样逃到国外去吗?可是,罗拉,那不是我们的家……
“我想给你的家,应该在这片土地上。
“但在这里,我们不需要东奔西跑地逃,我们可以悠闲地去各地游玩,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用担心头顶炮弹会随时落下。
“我相信,那一天终会到来的。”
罗拉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她说不出拒绝他的话,但却也真不愿让他离开。可她明白,陈民生此刻告诉她的这些话是想要她支持他。
她望着远处海线上慢慢消失的日落,“会去多久?”
“我不知道,但仗打赢便肯定会回来的。”
“可是打仗是危险的事,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陈民生笑,“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们并不是想要我上一线战场,但要是真上战场了,我也会活下来的。”
罗拉睨眼看他,“你怎的知道?”
“因为我不会对罗拉小姐食言。”
“我等你三年。”罗拉静静的说,“如果你真要去,我便等你三年,而且只要有机会,你都要想尽办法联系我。”
“好。”陈民生笑着应道。
“三年后,又或者你失去音信了,我便随便找个人嫁了。”
“不行!”陈民生顿了下,又说,“至少不能是随便的。”
“哼,肯定是比你好百倍的。”
“好。”陈民生笑。
罗拉看着他,强忍着眼泪,抓着他的手臂吻了上去,陈民生怕她掉下去,便紧紧地护着她。
“陈民生,你要记得你不能食言,你答应过我的许多事都还没做到的。”
“好,罗拉小姐。”
35杭城旧事
(二十七)|
结束南海湾的旅行后,两人又一路开着车回了杭城。
刚回杭城没多久,罗世襄便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罗拉和陈民生对视一眼,陈民生把准备参军的事告诉了罗世襄。罗世襄沉默了很久,便去看一旁的罗拉。
罗拉自南海湾回来后,脸上的笑意便没有过去那样明媚,哪怕陈民生总是逗她,陪她出去逛街、散步,她还是没有从前那样快乐。但她却仍旧没有阻止陈民生做的这个决定,她和陈民生从小一起长大,陈民生了解她,她也了解陈民生,所以她不能阻止他。
罗拉望着爹爹的目光,轻笑了下,“民生和我说过了,我支持他,爹爹。至于婚礼——”罗拉说着又笑着望向陈民生,“我们打算在战争结束后再举行。”
罗世襄:“这可不能是儿戏的决定……但这是好的,你们——”他说着顿了下,叹了声气,“我希望你们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在这次谈话后,罗拉把这事也告诉了娘亲,虽然许静姝不太同意,但这事还是这样决定下来了。
陈民生那边,也把这事告诉了爹娘,他们同样不同意,也不理解,为何现在过得好好的还要去做那样危险的事。他们劝了陈民生好久,甚至也来找罗拉谈话了,但同样的,陈民生心意已决。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西安事变,直到一九三七年二月,内战结束,全国统一抗日战线初步成形。
这一年的新年,是罗家在战争结束前在杭城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而且只有他们罗家三房这一房人。
年后,罗家便开始将产业资金等逐步转移至沪市。因为涉及内容诸多,一直到一九三七年六月底才堪堪完成。
而在这期间,北方那边传来了很多战争的消息。
到了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日本再次使用过去的手段,谎称士兵失踪挑起事端,之后,全国抗日战争就此爆发。
与杭城相隔不过半天车行的地方,也打起来了。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日,罗家全家及家中签了契约的工人、以及陈民生一家都迁至了沪市租界区。
他们在租界内买下了两栋较大的公馆别墅,又将其连通,虽然面积还是不如罗家的园林大,但是也有了一个较为宽阔的花园,也可住下他们搬迁过去的所有人。
罗世襄和陈民生都和这租界内的商人、相关的国家负责人有着很好的关系,因此,直到战争结束,罗家一家都相安无事地住在此地。
“明明到处都打着仗,但这里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依旧是那样金碧辉煌的样子。”罗拉看着满目灿烂的霓虹灯海,明明和过去看过的一样动人,但她却不觉得开心。
在沪市安顿好后,罗拉和陈民生再一次在沪市繁华的长街上重游,此刻又坐上了曾经坐过的那艘豪华的轮船。船上的一切也和曾经一样,人们穿着贵气,钢琴家演奏钢琴,连岸上那些长厦的灯光也依旧闪烁耀眼。
陈民生从她的身后将她抱住,把下颚轻轻地搭在她有些瘦削的肩窝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地说:“罗拉小姐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罗拉沉默了瞬,也轻笑了下,“先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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