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华花了两天时间去联系亲人询问,甚至也问过自己的父母和叔叔、姑姑,但最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要么他们说的事情都是她也知道的。
罗拉有些失落。
张嘉华安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我们现在还知道了,你去了美国后,一直在组织在美华侨为祖国捐款,也参加了儿童救治会。
“我们罗拉小姐也是很了不起的女人呢。”
罗拉笑了下,“是啊,起码我并没有什么都不做。”
张嘉华笑,“罗拉小姐已经很棒了。”
罗拉开心地笑了。
张嘉华又说:“只是可惜,大舅爷爷那边的亲人我也联系了,但是他们也只知道你在美国时的生活,但是具体的也不清楚。二舅爷爷那边的亲人就完全不知道了。”
罗拉对此并不意外,“我大伯和二伯他们,包括堂哥堂姐的,基本是在一九三七年前就移民了,哪怕有的没出国的,后面战乱也失了联系,他们对我的情况便更是不知了。”
罗拉想起她和张靖尘的结婚照,在那些照片里,并没有她的那些移民了的亲人的身影,这大概是当时并没有回国的。
张嘉华望着出神的罗拉,轻声道:“那……我们去杭城?”
“嗯。”罗拉笑,“就当出去玩一趟。”
张嘉华笑着望向她,“确定?”
“当然。”
“那爸爸那边怎么说?”
“我才不听你爸爸的。”
张嘉华笑了起来,“那说好了,要是没找到故人也不许难过。”
“好。”
确定要去杭城后,张嘉华去买了蒋州到杭城的动车组票。
直到临出发前,张嘉华才把这事告诉了她爸。
“张嘉华,你奶奶年纪这么大了,你带她去这么远的地方,那不是折腾她吗?”
罗拉听见张明德的大嗓门,拿过张嘉华的手机,说:“是我,明德啊。”
“妈。”张明德声音缓和下来了,“你回去杭城做什么呀?等改天我回去再跟你去。”
罗拉:“嘉华陪我也是一样的,你们不用担心。而且是我想要回去的,你也不要怪嘉华了。”
“可是——”
“明德——”罗拉打断他的话,“我九十四岁了,但是我不会再有一个九十四岁了。你不是说让我吃好喝好玩好吗?我现在就想回杭城玩,去看看我的故乡。”
电话另一边的张明德沉默了许久,叹了声气,“那你要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就马上过去。”
“好。”
张嘉华拿回电话后,张明德又嘱咐了一堆,挂掉电话,罗拉和她对视。
“我们可以出发了。”
“是啊,奶奶。”
张嘉华拉上行李箱,罗拉拎起自己的刺绣手拿包,带上墨镜,接着和张嘉华一起上了计程车。
到达车站后,没多久就上了动车。
罗拉有些新奇地看着这车,笑笑说:“现在还有这样的火车啊?”
张嘉华笑,“这不是火车,是动车,嗯……会快点。”
罗拉点点头,她们坐的是商务座,所以位置很宽敞,而且商务座人少,直到车开动,这节车厢里也只有她们两人。
从蒋州到杭城需要途径沪市转车,不过同站换乘倒也还算方便,但就算这样坐车时间也还是需要四到五个小时。
张嘉华从她的背包里拿了些饮料零食出来,又把手提电脑拿了出来,“要看电影吗?我提前下了些电影。”
罗拉看了看那像小电视一样的机器,摇了摇头,她望向窗外,笑着说:“我想就这样期待着回去。”
张嘉华闻言打开电脑的动作一顿,又把电脑合上收了起来。
罗拉看看她,说:“没事,你看吧。”
张嘉华把电脑放回了包里又放到一旁,“你不看我也不看了,我陪你。”
罗拉望着她笑了笑。
张嘉华看着她思绪游走的样子,罗拉眼眸藏着愉悦的、期待的光,唇角轻轻扬起,她安静地轻笑的样子看上去很温柔。
“奶奶。”
“嗯?”
“你还记得你和民生的故事吗?”
罗拉笑,“当然。”
“要不你说给我听?说不定以后我还能把你们的故事记录下来,这样即使你忘掉了我也还能说给你听。”
张嘉华想起医生说过的话,罗拉的这个病如果病情继续发展的话,以后可能会什么都忘记的。
罗拉想了想,笑了笑,说:“也行,最好你以后可以给我写成书,我死了,你也要把书烧一份给我。”
张嘉华笑,“好。”
罗拉望着车窗外一幕幕闪退的风景,整理了下思绪,“那我就从头给你讲吧,这里面也有我父亲他们告诉我的故事,我大概也记得些。”
张嘉华:“好。”
罗拉轻笑,想起了记忆中那些一张张熟悉的脸庞,说:“陈民生是一九一三年来到杭城的,那一年他五岁,他来我们家的那天,刚好是我出生的日子——
9杭城旧事
◎(一)◎
(一)|
一九一三年|杭城
“让一让!让一让!”
长街上熙熙攘攘,各种走街串巷的商贩推着小摊或背着箩,其中还有来来去去的黄包车、马车在飞奔穿梭,而更多的,是新进涌入杭城的难民。
自去年清皇朝覆灭,民国开始,各种势力便开始争相割据,清朝遗老、各地军阀、外国列强等等,这些人在这片大地上肆意猖狂地掠夺,这片早就满目疮痍的大地更是颓乱。
而在这样的世道中,最苦难的,是生活在其中的百姓。
罗世襄坐在黄包车上,不时催促车夫快点,要是平日,在这样混乱的长街上他可能还愿意慢点,但今天不行。
他在商会得到消息,他的妻子要生了,这和之前说好的日子不一样,早生的胎儿是有危险的,罗世襄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在黄包车上,他慌得有些脸色发白。因为妻子本就体弱,他原本是想要送她去医院等待生产的,但家里、包括他的妻子都不愿答应,总认为妇女的裙摆下不应让男医生看,罗世襄并不认同这种道理,但他妻子不肯,他便无计可施。
“求求你了——”
“老爷——给点吧——”
……
难民一多,乞讨的人也便多了。
黄包车被塞得几乎动不了,连人也开始走得艰难了起来,人潮推推嚷嚷,长街骂骂咧咧的声音便多了起来。
罗世襄皱着眉头,有些烦心地看着这一切。
黄包车夫在路上挤推,不知怎弄的,平稳的车子开始摇晃了起来,许是罗世襄穿得还整洁体面,乞讨的人看见他也开始涌了过来,罗世襄把口袋里的钱全分了出去,没拿到钱的便不死心,又推了起来,黄包车不堪其扰,侧翻在地。
罗世襄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车夫连声道歉,罗世襄摆手表示无碍后,车夫又转头大声地和人打起骂战。
罗世襄看着这乱遭遭的一切,忍不住叹气,拍拍衣服,让车夫晚点去他家领车费后便自行回家了。
但还未到家,因着刚刚发钱的举动,罗世襄被一群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流民团团围住了。
“把钱拿出来!”
罗世襄烦躁地看着他们,沉声说:“我现在身上没钱。”
那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那就让你家人来交钱!”说着就要上前扑打他,准备绑了他要赎金。
罗世襄有些震惊也有些气结,这光天化日之下,繁华长街之上,哪里有过这种事。
但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商人,不懂拳脚功夫,能反抗但也打不赢这些流民。
罗世襄很快在这场打斗中落了下风,身上挨了打也开始察觉到疼痛了。突然,听见有个粗厚的嗓子站出来阻止这场打斗,接着又开始驱赶那些流民,很快,这拳脚便停了下来,罗世襄松开护住脑袋的手。
“老爷?你没事吧?”
罗世襄望着眼前这个壮实憨厚的中年男人,对方的穿着也是灰扑扑的,看上去也像是难民。
罗世襄在对方的牵扶下从地上站起,他笑了笑,“谢谢了。”
那男人憨厚一笑,“没事,你得小心点了,现在乱得很。”
对方说话时带着点北方的口音,罗世襄听着他的话,笑了下,这条长街他走了二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让他小心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该觉得有趣。
他声音温和地说:“真的谢谢了,你也是,真的都乱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好。”
那男人笑了笑,便准备离开了。
罗世襄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又想起自己刚刚已经把能给出去的东西都给了出去。他望见那男人走到不远处,牵起他儿子的手,又和他妻子继续往前离开。
他的儿子也长得粗壮,看上去年岁不大,身上的衣服虽相对好些但也是灰扑扑、打了满身补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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