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秋娘子的力道却不像是个乡野劳作的姑娘。”萧郴这话说得秋蘅心下一惊,她稍定了定心神,道:“妾自幼身弱,故而只能做些轻便的话计,这才学成了一手刺绣技艺。”
  她如此说着也是合理,萧郴也不再言说,只是将双手朝着左右伸去,随后他摸上了两个木轮转动,秋蘅这才能将这物件推得动。
  秋蘅不辩琼芳小筑的方向,只是将萧郴直接推到廊下,任由这带着水气的狂风扑面而来。
  萧郴吹了会儿子风,忽道:“娘子叫什么名字?”
  “妾姓秋,单名一个蘅字。”
  “哪个字?”
  “杜蘅之蘅。”
  “倒是人如其名,与娘子通身奇异香气很是相衬。”
  秋蘅听罢,心中不免一阵起伏,又不敢多做言说,生怕惹了这位世子不快。
  外间霖雨不绝,偶有几只雀鸟掠过,转眼钻入廊下,随后开始整理自己被雨水所打湿的羽翅。
  院中未有栽得花草,满目枯黄,雨滴落在院泥之中,倒是溅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泥水沫子。
  秋蘅心中不免感叹一二,这琼芳小筑,当真是名不符实。
  萧郴虽身有世子之名,却终是一个身残之辈,饶是宣王嫡长子又是如何?终究是个不讨喜的罢了。
  寻常平头百姓都讲究个脸面名声,想来这皇室宗亲更是如此。
  想到此处,秋蘅瞧着萧郴的眼神不免也带了几分同情。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何资格来同情这位宣王世子呢?
  自己不也是被人抛弃,努力在这世道中夹缝求生吗?
  相比起自己还需劳作,这位宣王世子至少还是过着人上人的日子的。
  秋蘅如是想着,不多时,那薛无方便又过来了。
  他见着廊下萧郴,便是抬手行礼,道:“世子,人都到了。”
  萧郴颔了颔首,又道:“那蘅娘子便与我走一趟吧。”
  萧郴话间方落,薛无方便上前推着萧郴朝前行去。
  秋蘅并无他法,只得攥紧身上的斗篷一路跟着。
  她跟在薛无方身后,左左右右行出好一段距离,这才来到一间屋室外。
  她见薛无方推着萧郴入内,这便也提裙入内,内里,宣王妃一行人已然高座其中。
  宣王妃今日得闻萧郴请自己过去,便知非是好事,此时见秋蘅身上裹了件男子斗篷,又见发髻散乱,发丝上还滴着水,心下一惊,道:“蘅娘子怎会如此模样?”
  秋蘅先行朝着宣王妃行罢一礼,方道:“妾今日听闻两位县主召妾过去,不曾想半道突遇雨幕,一时间躲避不迭,惊扰了世子。”
  其实这事到如今,秋蘅心里也是明白过来了。
  想来是那鹊枝前些时日一直假意收了手,好叫秋蘅觉得这事已然作罢,如此筹谋不过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局罢了。
  想来,这位宣王世子当是与宣王妃并不亲近才是。
  秋蘅这话说罢,一旁的萧韵与萧凝皆互视一眼,道:“我未曾让人去寻蘅娘子呀。”
  萧凝亦道:“我也未曾。”
  秋蘅听罢,面上故作诧异,道:“可方才鹊枝满面焦急,言说县主院中着人来传。我见她如此,想是有不可明言的急事,这才急急与她一道出来。”
  宣王妃听罢,看着了看身侧方嬷嬷,方嬷嬷便道:“老奴这就着人去领鹊枝过来。”
  方嬷嬷指了人去传鹊枝,因是听竹院与琼芳小筑离得近些,不多时,这鹊枝便到了。
  宣王妃相问她经过,鹊枝看了秋蘅一眼,随即高呼,道:“婢子从未领着娘子出过听竹院呀!”
  说罢,她又行一礼,急急道:“王妃容禀,婢子虽是近些时日才被指来伺候蘅娘子起居的,但婢子入府也些年头了,自是知晓府里的规矩,如何会擅自将人领到世子的院子中?”
  “况且,世子院中自有林嬷嬷等人在,若是婢子将蘅娘子领来,自是有旁人能瞧见才是。今日两位县主离开后,婢子便一直在听竹院中,通院的人都能给婢子证明!”
  鹊枝敢如此施为,自是料定那通院子积年的刁仆们都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帮她圆过这谎去。
  方嬷嬷听罢这番话,心道这鹊枝果真是个聪明的,随后她便又道:“蘅娘子,你方入府中,若是不小心误入了世子的院子,左右也并无大事,世子向来宽厚,自是不会与你计较的。”
  眼见方嬷嬷将这一盆子脏水扣到自己头上,秋蘅正欲回话,却不料一旁萧郴先开了口。
  “我道是我母亲离世多年,继王妃多年来料理府中诸事得体,故而我那位不念先人的父王才会多年来不曾纳妾。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王爷多年不纳妾室,可不单是因为你呀,继王妃。”
  萧郴这番话着实让宣王妃心下不爽利,连带着一旁的萧韵与萧凝都拧了眉头。
  宣王妃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将自己的语调压得柔和无比,这才道:“世子此言何意?”
  “我听闻这蘅娘子是近几日才被寻来教习两位妹妹刺绣的。方才,无方也去打听了下,这位蘅娘子素日里从不出听竹院的院门。”
  “是以,她入府这些时日,我都不曾听底下人提起过,听竹院中进了新人。一个才刚入府,连院门都不出的人,是怎么就能寻到琼芳小筑的?”
  “且今日如此天气,哪个人会冒雨外出呢?”
  鹊枝听罢,眼见这火将要烧到自己身上,急急道:“世子自是不知道,这雨落下之前尚有一段乌云遮日的辰光。”
  “这蘅娘子怕是要入府攀高枝,她寻了多日,才寻到今日这个时节,自是要搏上一搏!”
  鹊枝这话方落,屋内众人不禁都屏了气息,生怕自己一个出气大声些,就让这位世子发作了起来。
  宣王府中谁人不知,在他们这位世子面前,最不能提的不过就是一个眼瞎,一个断腿。
  如今这鹊枝当着面言说萧郴不知雨落之前的乌云,这不变着法的说他眼瞎吗?
  鹊枝察觉屋内情况不对,这才想着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还未思量好如何补救,却听得萧郴抬手轻轻叩叩车轮。“好一个深谙此道的婢子。”
  “你既如此想攀高枝,那我就赏你一份体面。无方,今晚就让她来我房中伺候。”
  第40章 离府无方,你的箭法变差了。……
  鹊枝听罢,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若是成了这废||物世子的人,她还如何能进萧琏的屋子?鹊枝只得朝着萧郴不住叩头讨饶,高声求着萧郴放过于她。
  萧郴听罢,面上不见喜怒,又道:“原来我这宣王府世子竟连个婢女都要不得了,继王妃,你觉得呢?”
  宣王妃才被萧郴的言语刺得心下不爽利,如今又见这鹊枝嘴无遮拦,便道:“不过一个婢子罢了,世子随意便是。”
  “既是如此,此间事了,我就不多送了。”
  萧郴言罢,薛无方自是推着他往回走。
  萧韵与萧凝见他离开,这才一左一右指了人,将秋蘅先行送回听竹院更衣。
  眼见秋蘅被送回去,宣王妃自是与两个女儿一道离开,鹊枝跌坐在屋内,她见方嬷嬷行走,这边急急扯了方嬷嬷的衣角,道:“嬷嬷救我,嬷嬷救我!”
  宣王妃才要走,听得这话,不免也止了脚步。
  方嬷嬷怕这鹊枝此时叫嚷出来生生将自己拖下了水,抬手将她推开,随后便是一记耳刮子。
  “你这丫头忒不知好歹,你被世子看上,那是你的福气,届时你成了世子房中人,自是要高出寻常婢子一个头的,你莫要不知好歹!你若是再行触怒了世子,当心自己有命叫嚷,没命瞧见明儿的太阳!”
  方嬷嬷说罢,这罢弓着身子上前去扶宣王妃。
  宣王妃倒也不急于走,出了琼芳小筑之后,她便与萧韵、萧凝一道去了听竹院正屋。
  萧韵指过去的人扶着秋蘅去了侧屋更衣,不多时,便也回来了。
  那人朝着几位主子行罢一礼,道:“蘅娘子通身都被雨水淋湿了,且身上还带了伤。”
  萧韵一惊,道:“什么伤?”
  那人又道:“婢子瞧不出来是什么伤,见得是两个血口子,伤处还沾了泥,这会子正在替娘子清理伤处。”
  萧凝听罢,道:“阿娘,我方才去大哥哥院中的时候,瞧见院里黄土之中扎了两只箭,想来是那薛无方将蘅娘子当成了贼人,这才出手伤了蘅娘子。”
  宣王妃听了,心下倒是安心不少。
  这萧郴的脾气向来古怪,平素日是绝不许人入内打扰的。
  故而,今日她去时见秋蘅披了件男子斗篷,心下便生了几生疑惑,之后她又听闻萧郴言语想帮,更觉不妥。
  如今看来,只怕是这萧郴不喜被一个婢子充作棋子算计,这才言语之间有几句相帮之意罢了。:
  而这秋蘅虽美则美矣,但那萧郴却是个瞎眼的,自也不会对一个不知容貌初次相见之人有上几分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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