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秋蘅抬头望去,但见那男子一身玄色圆领袍子,信步而来。
  她略一打量,见这男子生得容貌端正,眉间略带英气,瞧着与那林总镖头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又听闻秋媮唤他林楚,这便也猜得这是那林总镖头的长子了。
  林楚见了秋蘅,抬手一礼,道:“秋大娘子,幸不辱命。”
  “多谢林郎君相护。”秋蘅亦还施一礼,道:“若无林总镖头与林郎君,想来舍妹这一路定有坎坷。”
  “姐姐你莫要听他的,才不是他说的这般。”
  秋媮蹙着眉头,扯着秋蘅,道:“一路上他便是强行给我灌了迷||魂|汤药,将我塞在镖箱之内,像个物件一般运至都城,可坏了!”
  “秋二娘子,若我当真要使坏,娘子可还有命活着?”
  “与你灌下汤药非是我所愿,若是娘子能配合些许,自也不用吃这一遭苦楚。”
  “奈何娘子偏是不听,硬要吵嚷闹腾,我也是无奈之举。”
  秋蘅听罢,也是稍稍猜得了些许内情。
  大抵,便是秋媮知晓秋蘅孤身引开谢家人,心下担忧不肯前来都城。
  而林家接了镖,自是要将事情办妥,两厢权宜之下,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言罢,秋蘅再次出言告谢,林楚料她与秋媮许久未见定是有事相商,便也不再多留,任由秋媮领着秋蘅一道去往后院。
  待来到后院闭上门扉,秋媮方压低了声,道:“姐姐这些时日究竟是去了何处?”
  “你还记得阿兰吗?”
  秋媮细细回想,道:“那个教姑娘跳胡旋舞的人?”
  “嗯,”秋蘅点头,“我将你托给林家之后,便自行改易服色扮成流民,本想在岷州城中待上数日,再慢慢往都城走。不料,却遇上了天禄司的人。”
  秋媮:“天禄司是什么地方?”
  “有一年有人夜探路宅,路大人对外只言说是进了贼人偷窃,可我却知晓,那是有刺客趁夜偷入路大人的书房。那个人,就是天禄司中人的。”
  “这天禄司是皇室|鹰||犬,素来都是替皇室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我从他们的服色上瞧出了端倪,知晓我若明着与他们起冲突,定不会有好下场。”
  “故而,我也只能见机行事。天禄司中之人想要探进岷州刺史府中,而那个岷州刺史,便是害死阿兰的人。”
  回想起旧事,秋蘅心中仍旧愤恨不止。
  “我为求活命,只得与天禄司中人合作,帮他们从岷州刺史手中寻到想要的物什。”
  “好在,那名天禄司的大人还算是个守诺的,他将我送到苍州之后,就离开了。”
  “我怕天禄司中人在暗处盯着我,故意在苍州住了几个月,这才敢来都城寻你。”
  秋媮听罢,身上已然惊出一层薄汗。“姐姐你受若了。都是那个谢璨,咱们当时要是不救他,
  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即便没有他,也有可能会是路家的人。”秋蘅执起了她的手,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从路家带出来吗?”
  “因为我想跟着姐姐?”
  秋蘅摇头:“自我身世被揭穿后,先时那些极尽奉承之人全都跑得没影,只有你来了。所以,我才会想要把你带出来,保你一命。”
  “保命?”秋媮惊惧,“这,这如何还能与性命相干?”
  “你以为路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秋蘅忽冷冷笑了声,“他虽待路夫人很好,却也是个杀伐果决之人。路家出了这么一桩丑事,他自然是要压下来的。”
  “只要把‘路泠月’这个名字从我身上夺走,他就不必重开宗祠,重新将真正的女儿记名上去。”
  “之后,再将自己的姑娘寻一处好人家远嫁,经年日久之后,哪怕是先时有人见过我,都可以称时移事易,容颜已改。”
  “如此一来,路家的颜面便保住了。既是要保住路家的颜面,那么自然,底下这些伺候的下人,就一个都不能留。”
  “至于我,他们细心教导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会再给我一个身份,然后将人充做人情送给旁人。”
  “为妻为妾,哪怕为奴为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利用起来。我不愿成为路家的棋子,所以才兵行险招,提出离开路家,分文不取。”
  “也幸而路夫人心善。”
  秋蘅拂上自己腕间的玉镯,道:“路夫人与路大人夫妻多年,路大人的心思她自也猜得到几分,所以那日我离府,她才领着一众奴仆来送,才会当众将路大人赠给她的玉镯送给我。”
  秋媮道:“夫人是想告诉大人,让大人放你一条生路?”
  秋蘅点头,道:“是呀,所以我每年都会给路夫人做身衣物,让林家人在十五之日送到寺里。”
  “因为路夫人每月十五必定是要出门礼佛进香的,风雨不改。”
  “我的刺绣技艺是路夫人专门请了名家来教的,所以只要是我亲自绣的衣物,她自是能瞧出来。”
  “我不将物件送往路家,只是让镖局中人送到寺庙,交给路夫人身侧的婆子,也是不想节外生枝。”
  她想起路泠月对待自己的态度,若然她知晓自己每年都会送衣物给路夫人,只怕来日再闹到路大人跟前,就是当真是桩麻烦事了。
  “所以,即便没有阿璨,保不齐路大人也会寻过来杀了我。大抵,这就是我的命吧。”
  秋蘅笑得很是自嘲,她自问从无害人之心,可偏生她甫一落地,就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她每活一日,每行一步,都好似是在朝着执棋着预先谋划好的棋局中游走。
  秋媮见她面有悲戚之色,忙宽慰道:“姐姐,如今你我都逃过第二道劫难了,之后定然是坦途了。”
  “那可不见得。”秋蘅叹道:“我初时定下来都城,便是觉得天子脚下,路府或是谢家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若然是让旁人拿捏住了自己的首尾,便是不妥。”
  “他们再怎么容不下我,也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难之中的。”
  “可是,我没有算到在来都城的路上,会遇上天禄司的人。天禄司是皇室爪||牙,他们的眼线在京中必不会少。”
  “我想,若是可以,你不若跟着林郎君一道去往岷州。我身上还有些银两,你再林家附近置个宅子,平淡的日子自是能过的。日后……”
  第29章 再惹官非云鹤有奇翼,八表须臾还。
  “不行!”秋媮急急打断,道:“姐姐,我知晓你是为我好。”
  “先时在路家总是你护着我,后来你又护着我性命,带我离开路家。到了夏县,依旧是你一直护着我,现如今了,也该我护你一回了。”
  “我想好了,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左右我们只是两个寻常女子,咱们再寻一个小铺子,然后再做些糕点,小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姐姐,莫要赶我离开,可好?”
  秋蘅见她满脸委屈的模样,那双眼睛已然泛了泪光,仿若幼时那只同她讨要吃食的猫儿一般。
  她不自觉地笑出了声,随后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与我一道,指不定是要丢了性命的。”
  秋媮很是认真,“算起来姐姐已经救了我三次性命,我的性命自是姐姐的。”
  “性命是自己的,莫要说是旁人的。”秋蘅叹着气,道:“你既与我一道走,只怕日后也要时常轻纱覆面,遮掩一二了。”
  “我听姐姐的!”
  “姐姐,那谢璨那头,咱们可要递个书信知会他一声?”
  秋蘅摇头:“谢家所为他兴许尚未知晓,只要他不知晓内里实情,身上又有真才学,谢家必不会薄待了他。”
  “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到都城,若然递信过去,只怕会漏了踪迹与谢府知。”
  “左右我也已留了后招,阿璨那头,还是莫要递消息去了。”
  秋媮听罢,亦觉有理。
  二人既已将话说开,秋媮这便开始整理行装,随后二人便一道去同林楚道别。
  林楚也不再挽留,只是言说自己会坐镇都城镖局,让秋家姐妹有事自来寻他便是。
  秋家姐妹二人应下,又再次言谢,随后便离开了明威镖局。
  离开镖局之后,秋蘅自也不会再去四方雅舍那等地方居住,二人自里苏巷出来后,自去市集边上的归宁巷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翌日,她们便去商行,寻人相看都城中适宜的铺子。
  秋媮本以为还会如夏县那般再行开个糕点铺子,却不料秋蘅摇头拒之。
  秋蘅初时便不是想要开什么点心铺子,只不过因为夏县委实太小,若要行得通,只能开个与食相关的铺子。
  但在这都城,便不是这样了。
  秋蘅的刺绣技艺是经名师援艺,自成一派,早在青州之时,便以‘蘅娘子’之名拼得几许薄名。
  如今来到都城,自还是要开一家刺绣铺子才好。
  有着谢家给的封口费,又有先时黄大人所给的两袋子金银之物,要在都城寻个一般的铺面,倒还是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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