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程艳娟说了个位置。
  于胭挂断电话,偏过头对他耸肩,“有约了,不能和你去吃饭了。”
  赵冀舟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走吧,我送你过去。”
  “我自己去就行。”于胭反倒是怕他跟着她。
  程艳娟于她而言是个不可控因素,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会对她说些什么,所以断然不会允许赵冀舟在场。
  “我送你过去,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你。”他能窥探到她的想法,安慰她说。
  “好吧。”
  赵冀舟把车开到程艳娟说了那家咖啡店,就在北城南站附近,估计是程艳娟下高铁后随手选的。
  于胭把放在腿上的花抱起来,扭过身要交给他,却被他一把揽在怀里。
  她僵硬着一动不动,任由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她手中的那捧花成为两人之间最大的隔阂,他单手把花拿起来,伸着胳膊放在了后座,然后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
  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好好和你妈妈聊,我就在这儿等你,有事儿就叫我。”
  车外喧闹声不断,车内却安静得一塌糊涂,他说话的尾音溜进她的心里,她能听见自己澎湃的心跳声。
  赵冀舟喉结滚动,鼻尖擦过她的颈部,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他犹豫良久,还是说:“胭胭,我应该没那么拿不出手。”
  于胭扯了扯他的衣角,试图探索他这句话的意思,结果无疾而终。
  赵冀舟轻轻松开她,拍了拍她的腰,顺手帮她解开安全带,“去吧。”
  于胭推开车门,寒风立刻就灌了进来。她咬紧牙关,走到程艳娟说的咖啡厅。
  咖啡厅是工业风,旧式的木制桌具、铁艺灯具、墙体上斑驳的痕迹沉淀着复古风格。
  咖啡厅里人不算多,于胭往里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程艳娟。程艳娟穿了件驼色大衣,坐在木制椅子上,手捧着一杯咖啡。
  于胭踱步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程艳娟问她喝什么。
  于胭说:“拿铁。”
  “不嫌苦吗?”程艳娟一副嫌弃的样子。
  “不嫌。”
  于胭问她:“你怎么知道赵冀舟的?”
  程艳娟抿了口咖啡,双手交叉,“你也别怪阿翔,都是我逼着他说的。”
  于胭蹙眉,“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于胭偷偷舒了口气,下一秒却被程艳娟的话泼了桶冷水。
  “胭胭,你走哪条路不好?你非得被……”她收住口中的话。
  “你就甘心这么堕落下去!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要是传出去,这事是你一辈子的污点。”大概是怕别人听见,程艳娟刻意压低声音。
  “不用你管。”于胭轻笑,“您都这么多年没管过我了,现在管有什么用?”
  “我就是怕你一条弯路走到底,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
  “你放心,我受伤也是我活该,不会寻死觅活地摆弄到弄面前碍你的眼的。”她满嘴火药味。
  程艳娟眉头蹙了起来,“你就是心甘情愿地堕落,背上这么一个骂名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事要是被捅出来会是什么代价?不光是你被数落被骂,还有我,还有你姥姥一家都得成为人家的茶余饭后的闲话,说我们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个不懂廉耻的丫头。”
  程艳娟拉住她的手,“胭胭,听妈妈的,赶紧散了,以后好好谈场恋爱交个男朋友,嗯?”
  于胭脸色一阵苍白,“什么叫教出了我这个不懂廉耻的丫头,你哪里教过我,当年你走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你,你哪里教过我?”她这一阵子就情绪不稳定,现在听见程艳娟的话更觉得委屈。
  “其实你根本在乎的不是我快不快乐、幸不幸福,你在乎的是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我被人包养了传出去不好听,丢你的脸。”
  于胭缓了口气,程艳娟小心翼翼咽在嗓子里的“包养”二字被她说出来,有种报复的快感。
  “而且,我怎么做不用你来管我。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可以负责。”
  “还有,你没有资格来评价我。你说我不知廉耻,但和你比,我差远了。我又没有抛夫弃子,我又没有做别人的小三,我又没有搞婚外……”
  于胭的话还没说完,巴掌声响彻这个咖啡厅,引得店内仅有的几个客人频频回眸。
  于胭脸被打的偏向一侧,她怔了片刻,后知后觉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嘴唇颤了颤,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程艳娟。
  小时候,程艳娟从来没打过她。
  程艳娟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她无名指戴着金戒指的手还在颤抖,骤然缩了回去,立刻起身,又探出手要摸她的脸,嗫嚅着说:“胭胭,我……”
  于胭躲开她的手,满脸难以置信,她缩着手指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这就是你非要见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来教训三观不正、不成器的女儿?”
  程艳娟摇摇头,想说不是这样的。
  她没想打她,她来见于胭这遭确实是想为了她好。她想让于胭走一条正常的路,想让她以后顺利一些、安稳一些、幸福一些。
  于胭骤然起身,头也不回地扭身走了。
  程艳娟站起来,挽留的话、道歉的话堵塞在嘴里,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她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挥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于胭刚出咖啡厅,凛冽的寒风顺着衣领灌了进去,丝丝寒意侵入了五脏六腑。
  她抬头,看见赵冀舟的车,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她怔在原地,立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赵冀舟顺着挡风玻璃看到这抹身影越走越远,立刻推开车门追了出去。
  于胭似乎是感觉到身后的人追来,不禁加快脚步,眼中蓄满了泪水。
  赵冀舟小跑两步追上她,攥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于胭低着头,一言不发,像只要缩到壳里的乌龟,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要挣脱他的桎梏。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敢抬起头来看他。
  赵冀舟意识到不对劲儿,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她被打的右脸有些红肿。
  “谁弄的?”他问。
  于胭扑簌着双眼,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委屈,以前受的欺负也不少,她很少哭的。
  “你妈妈打的?”他眸子幽深,转身就要去咖啡厅。
  于胭拉住他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扎进他的怀里,“赵冀舟,你别去。”她的眼泪全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别去。”于胭哽咽着,“我不想让她看到你。”
  赵冀舟给她擦了擦泪,“我不去,不哭了,我不去。”
  于胭觉得这一巴掌比赵冀舟用皮带吓唬她的时候还要委屈,她也不知道人可以一直哭,哽咽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很凉,吹在脸上,她的鼻尖红红的。
  赵冀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给她拉到车上,静静地陪着她,等到她自己缓和下来。
  他用粗粝的指腹摸了摸她的脸,温柔地问:“疼吗?”
  于胭摇摇头,偏过头,“不疼。”
  她低着头把手中的纸巾撕成一条一条的,也不顾身旁的人是谁,突然想诉苦,便呢喃着说:“这是她第一次打我。她觉得我给她丢脸了,觉得我做的事不道德,觉得我这么浑浑噩噩地跟着你到头来会是一场空。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受不了她教育我、否定我,她明明没怎么管过我,所以我说了她的痛点。”
  赵冀舟把她揽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说:“你很好,别哭了。”
  他吻了吻她脸上的泪痕,略带着懊悔地说:“早知这样,我就不让你过来了。”
  “你们都这样,我认为最亲近的人都这样,你们都冤枉我、都打我。”于胭捶他的背。
  赵冀舟怔了下,不知是该欣喜她把他归于“最亲近的人”那一类,还是该把重点放到这个“冤枉”和“打”字上。
  “胭胭。”他觉得喉咙中像吞了玻璃碴子,那晚上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时刻。
  于胭偏过头,突然看见程艳娟独自一人挎着包从前面的斑马线经过,她大概也在后悔,背都没有挺直。
  她看着程艳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吐了口浊气,从他怀里出来,又恢复了冷淡的样子,伸出手,“给我支烟。”
  赵冀舟把烟递给她,于胭取出一支塞到嘴里,默默把火点燃。
  她深吸了口烟,尼古丁很快麻痹了神经,她说:“我要回家。”
  赵冀舟开车把她送回别墅,她说:“你就别下车了。”
  他看着她进了家门,突然想起些什么,偏头去看,后座的那捧玫瑰花依然热烈着,但她没带走。
  赵冀舟手扶着方向盘,给宋疆打了个电话,“约于胭的母亲出来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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