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她还睡在那儿。
诺大的沙发区只有她一个人缩在角落,与昨晚独自推车离开时的背影一样,猛然揪住他的心
猝不及防
桌上电话铃响,前台接起来。
关小姐还在楼下?一听老板的声音, 前台连忙应声:啊,对。
叫她上来。
哦, 好。正要挂电话, 老板又问:她几点来的?
好像两点左右吧她记得关小姐上去找过一趟, 没找到人才下来等的。
电话里老板轻轻嗯了一声, 挂断, 前台立刻小跑过去叫人。
她也算在这个位置站了快两年时间, 见过不止一个为了老板苦等几小时的女人, 但感觉关小姐跟她们不一样。
关雨睡得沉, 两边脸颊红彤彤, 前台伸手轻轻拍她:关小姐叫了两声,关雨悠然转醒,使劲揉了揉眼睛。
关小姐,到时间了,老板请你上去。
哦谢谢。话毕,关雨微微怔住,嗓子怎么一下哑了?
前台也瞧出异样,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清了清喉咙,匆忙把电脑塞进包里,起身时一阵晕眩。关雨站住,缓过这阵,刚迈腿出去被叫住:关小姐,你的外套。
哦,谢谢。她又一次道谢,抱过外套脚步虚浮地穿过大厅去乘电梯。
借着电梯光洁如镜的内壁,关雨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额头明显烫了许多,看来这次扛不过去了。
仓促理了理有点凌乱的头发,再拍了拍脸清醒几分,电梯已达八层。
关雨出了电梯往总裁办方向走去,心里默默回忆打好的腹稿。她只有五分钟,来不及现场发挥。
周琛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关雨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叩响总裁办公室虚掩的大门,里面传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回应:进来。
推门走进去,周到地唤声孟总,孟光曜起眼望过来,平淡地指了指沙发。关雨会意,坐去沙发上,外套和电脑包放一边。
再抬头,撞上隔空投来的审视目光。
想谈什么?清冷的声音钻进耳膜。
关雨此刻有点缺水,喉咙又干又疼,只能勉强吞咽两下缓解不适。
昨天是我一意孤行,非要找周特助帮忙,他也拒绝过,说----刚到这儿,对面的人突然抬手,截断她后面的话。
你只有五分钟,说重点。
关雨稍稍一愣,不自觉干咳一下。所以你能不能别迁怒于他,不要换掉周特助?
孟光曜看着她,目光沉沉。
我什么时候说要换掉周琛?
不是要招新的总裁助理吗?
加上周琛今天人不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层意思。若是连累周琛丢了工作,关雨无法坐视不理。
孟光曜缄默不语,一双讳莫如深的眼睛在她脸上停顿许久,尔后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助理招给曾怀礼,你已经浪费了两分钟。
即使现在有些迟钝,反应慢半拍,关雨也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搞了个乌龙。无语一瞬,连忙切入第二个重点。
那个我并不是想插手你的事,我只是担心蓝瑶,单纯想帮忙找到她。现在时间紧迫,要是晚了被送去越南,可能再也找不回来。
你打算怎么帮?
关雨又咽了咽口水。
蓝瑶在失踪期间登录过学校的网站三次,我想在上面留一个消息,让她下次登录一眼就能看见,而且明白是我留给她的电话号码。这样万一她有机会打电话,可以向我求救。
也许她根本不想求救、或者说不能求救,就算她看见了你的消息也不会打给你。
这些情况她也考虑过。
假如蓝瑶完全受人控制,三次上网的机会足以让她想方设法留下线索,以求一个被解救的机会。
然而她没有。
一种可能是她本人不想,还有一种是有所顾忌、不敢这么做。
也可能在她上网期间依然处于监控之中,根本没机会搞小动作。
无论有没有可能,我都想试试。关雨想博一个万一。
万一蓝瑶真的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孟光曜沉默地看着那张脸,倔强又固执。
帮蓝瑶也好,替他助理出头也好,以前这样,现在依然没变。
老说她爱管闲事,却又何尝不知那是难能可贵的一腔赤诚?
他早已知晓她从蓝瑶家拿走了什么,也跟杨远了解过,只要费些功夫可以由ip地址搜索到使用者的历史记录,再辅以一定的技术手段解析新的记录与ip,就能得到使用者的当下地址。
但他不知道她昨晚费了多少功夫,也许熬了大半夜,所以才会困到睡在大厅,然后现在拖着一副哑得不成样的嗓子同他讲话。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落入他隐忍不发的心间,荡起尖刻酸涩的涟漪
安静的办公室落针可闻,久久等不到孟光曜表态,关雨快要按捺不住。
孟光曜神色不明,而高烧引发的强烈不适又在体内横冲直撞。
孟总----
时间到了,你回去吧。孟光曜淡淡地止住她的话。
虽然也在意料之中,但被拒绝的这一刻还是一刹愣住。
失望、不甘、焦急、气愤、难受
许多种不同的情绪混在一起直冲大脑,关雨激动地直呼他大名。
孟光曜,你想想看,蓝瑶还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你忍心拒绝一个可能救她的机会吗?
又想教我做人?
他冷冷一嘲,无视她的道德绑架,从老板椅上起身,淡漠地摆出一个送客的姿态。
这一刻关雨失望透顶!
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人的冷酷无情!
关雨捞起东西,刷地站起来,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身体晃了一晃后被她强行稳住,但眼前竟像蒙了一层黑雾,突然什么也看不见。
你怎么样?
关切的声音紧接着落入耳朵,飘忽又不真实。
关雨踉跄两步,好似被孟光曜扶住胳膊。
不用你管!她倔强地甩开他的手,头重脚轻地往外走。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脚下忽地一软,整个人无意识地向下滑去
孟光曜及时托住她,将人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
关雨他叫了两声,但她双目紧闭,好似完全听不见。
探上滚烫的额头,孟光曜皱眉骂了一声,赶紧拨了内线叫来医务室的医生。
在等医生来的间隙里,孟光曜去休息间拿了自己的毛巾,反复冲湿拧干,盖在关雨的额头上物理降温。
几分钟后医生匆匆而至,先量过体温,打开药箱翻出退烧药。
先吃药观察一下,要是烧退不下去,得送医院。
说着,医生回头看见老板已熟稔地扶起意识不清的病患,将她搂在胸前,轻柔地说了一声关雨吃药,然后从他手里拿过药片塞进她嘴里,再慢慢喂了两口水。
尽管喂水的动作已足够耐心,仍然有少量沿嘴角流下来,老板的手指自然地抹上去,看起来别提多温柔。
医生认得这位工程师,之前晕倒那次也是他来看的。周特助事后提点过他,教他不要往外说,他当时没多想,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药已喂完,医生自觉收好药箱,余光瞥见老板没把人放下,仍维持着半拥姿势。医生不敢多留,拿好东西悄悄离开,还替老板轻轻掩上了门。
细微的声响落入孟光曜耳里,他扭过头看一眼,再审视四周。沉吟片刻,复又将人抱起,走进隔壁休息室。
轻轻把人放到床上,脱掉鞋,取下马尾的发绳,盖上毯子。
每一个动作犹如旧日映像重现,不同的是如今的心境。
是最初懵懂萌发的小芽,现在长成枝繁茂盛、不再游刃有余的情结。
以为可以放下,不想早已缠入骨血
*
仿佛时空穿梭一样,关雨回到曾经那个地方。
白天与黑夜交替,迷迷糊糊中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关雨,吃药。
她想睁眼,却像有东西向下死命拉着眼皮,怎么样也睁不开。想张口,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想抓住什么,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手
她像被困在混沌的世界里,连挣扎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