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米姐说,这场前任风波有好几方力量在背后控制,所以没有闹得很大,问寻笛知不知道还有谁在后面帮他。
  寻笛下意识就想到陈寒远,他见识过陈寒远的厉害,又不敢确定是他。
  他已经太久没有陈寒远的消息。这两年里他多方打探,知道了陈寒远过去很多事,兰骐的警告,吕皓的嘲讽都是真的。
  寻笛觉得割裂,大部分人对陈寒远的评价都是手段了得、风流无情……可明明在寻笛的记忆中,陈寒远深夜里温柔的劝哄,看电影时灰调暗色沉浸的眉眼,手指间红酒的味道,哪怕是下厨做的糖醋排骨都酸甜刚好.......
  没有人会比陈寒远更能创造美好的记忆了。
  寻笛感到难受,他这辈子或许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但可能再也不会遇到一个比陈寒远更能让他神魂颠倒的……
  恍惚中,寻笛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置身一辆行驶的商务车上……原来他刚从片场结束夜戏,正赶着去参加公司的年初晚宴。
  他揉了下昏昏沉沉的头,暗想是不是该请假休息一阵,老是精神恍惚难受……
  米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打电话,声音也是不耐烦的、疲惫的:“别催,快了,一个红绿灯就到。”
  兰隰娱乐偶尔会组织这样的商业晚宴,让旗下艺人去一些圈内大佬那里晃晃,交际交际混个脸熟。
  之前几次寻笛都在外地拍戏躲过了,这次躲不过。
  他穿着高定的黑衬衫配西裤,发型师在路上给他匆忙做了造型,后脑快长到肩膀的发尾烫卷,刘海撩起来露出额头,整个人显得成熟不少。
  寻笛下车后在宴会厅侧门深吸一口气,一口气喝了半杯香槟,才故作镇定走进去。
  米姐叫他进去第一件事先去跟大老板打招呼。
  寻笛找了一圈,看见他的大老板在香槟塔前跟一个男人说话。
  水晶灯明亮璀璨,打得大老板身上的袍子仙里仙气,跟要出家一样,据说也是学他的集团老板。
  他对面站着的男人背对宴会厅入口,背影高大,黑衬衫黑西裤,款式跟寻笛身上的很像。
  寻笛刚开始还以为是圈子里同事,犹豫要不要等一会再上前问好。
  大老板越过男人看见他,热情招手:“说曹操曹操到!小寻,来,认识一下——”
  寻笛扯起嘴角走过去——
  大老板笑着介绍:“这是正远资本的陈总!”
  伴随着他的声音,背影高大男人转过身,在香槟塔、水晶灯、众多令人头晕目眩的辉煌元素中,露出一张英俊熟悉的脸——
  寻笛呼吸一滞,瞬间僵在原地。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他视野中,和无数次纷乱夜梦重叠,端着香槟杯,眼神含笑,注视着他,只注视着他——
  陈寒远朝寻笛招手,说:“来。”
  第45章
  寻笛心情复杂,跟着陈寒远的背影,穿过宴会厅举杯来往的人影,往深处走。
  这一幕似曾相识。与陈寒远初见的雪夜,也是宴会厅,还是群演的他曾摇摇晃晃小企鹅一样走向他命定的冰山。
  那时他身体中荷尔蒙激荡,给这样的行为赋予浪漫而追寻理想的隐喻。哪怕知道动物世界里迷航的企鹅大多死在走向冰山的半途。
  两年多过去,他再次以这样的视角,这样的心情,看见陈寒远笔挺的背影,走在他眼前。
  记忆和现实画面交叠,寻笛感到恍惚。
  时光过分纵容陈寒远,他临近四十岁,可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连发型都没换过,皮肤比以前还白。宴会厅灯光明亮,繁复的水晶灯打在他黑发顶、西装肩头,打出金粉一样的光影。
  寻笛低头垂眼,又开始为自己莫名的联想而感到沮丧。
  好像他只有让自己的脑子变得很乱很忙,才能继续迈着沉重的脚步,应付着这一切。
  胃里像有清醒折磨的草团,又像刚刚因病不得不咽下一大口苦黄连。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
  陈寒远熟练推开尽头大门,领着寻笛走进一个包厢。
  包厢中央是三张环绕的棕皮沙发,中间是大理石桌台,左侧沙发和桌子中间的过道摆了辆装酒和冰桶的推车,方便商务人士坐下洽谈品酒的。
  陈寒远习惯性在正中央的沙发坐下,一只腿伸直舒展,另一只腿弯曲着,手臂松弛放在沙发靠背上。
  他邀请寻笛:“坐下说。”
  寻笛沉默在右侧沙发坐下,离他很远。
  对这样的距离和场面。陈寒远笑了笑,没有开门见山,而是用那双轻易便能令寻笛失神的眼睛含笑,语气关心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寻笛沉默了一会,听见自己从嘴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挺好的。”
  “那就好。”陈寒远又笑了,笑起来黑色的睫毛、瞳孔交叠,眼睛显得更黑了,说这句话时看起来是由心的。
  寻笛沉默了几秒,问:“你呢?”
  “就那样。”陈寒远回答,弯腰倾身,去拿推车上冰桶里的香槟瓶。
  这两年陈家发生了不少事。陈阳生争锋相对,陈家豪心脏病入院,整个陈家现在撕咬得像一个疯人院。他在这个时机成立正远资本,正是反扑的好时候,顾及不暇。
  今天来找寻笛其实也算顺便。
  “你应该猜到了我今晚为什么来找你。”陈寒远往酒杯里面夹冰块,玻璃和冰块发出清脆碰响,他的声音被模糊在这些窸窣动静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寻笛听见陈寒远绕了几圈才问:“这样的舆论对我们都不好,你有警告你的朋友不要再乱说话了吗?”
  寻笛沉默捏着手中的香槟杯,抿了一口,金色的液体苦涩,带着后知后觉舌尖麻痹的气泡感。
  哪怕心中早已猜到陈寒远的来意,可听到亲口说出来,感受仍然很糟糕。
  陈寒远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这么久,再找他就是为了警告他少惹麻烦。
  寻笛攥着香槟细细玻璃杯脚的手指关节发青发白,仰头又咽下一大口苦涩酒液,将空了的香槟杯放到桌上。
  陈寒远诧异挑眉:“现在这么能喝了?”
  寻笛垂下眼,声音喑哑:“麻烦帮我再倒一杯。”
  陈寒远拿过推车上新的杯子,给他重新倒了一杯:“冰块?”
  “嗯。”
  伴随着冰块碰撞的细碎声响,陈寒远将一杯半满的冰香槟放到靠近寻笛的桌台上,语气关心:“还是少喝点。”
  寻笛拿过酒杯,依旧保持沉默。
  见他一直不说话,陈寒远笑了笑,语气又放轻了些:“我知道你很聪明。寻笛,我相信你都会处理好的,对吗?”
  寻笛脊背的骨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僵、疼痛,又沉默了一会:“嗯。”
  半天等到年轻人一个嗯字,陈寒远无奈摇头,笑:“好吧。”
  包厢重归安静。陈寒远又坐了一会,猜寻笛并不想见到他,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陈寒远脚步停顿——他现在想离开,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穿过右侧沙发与桌台的间隙,越过寻笛伸出的脚。
  陈寒远走到寻笛跟前时投下一瞬的黑影,看起来肩膀更宽挺,眉骨的阴影深邃。
  寻笛仰视他,浅色瞳孔里暗色翻涌。
  寻笛突然伸手,在陈寒远即将越过自己的腿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很轻,问:“陈寒远,你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陈寒远刚开始没听清,下意识低头问:“什么?”
  俯视的角度下,寻笛那双天生小狗形状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暴露无遗,浅色瞳孔里有他晃动的倒影和湿漉水光,眼尾微红,鼻子微翕,嘴唇小而紧抿,大概涂了唇膏,看起来也是湿润的。
  对于寻笛的问话,陈寒远其实是有些莫名的,但他下意识想哄着、顺着这样的寻笛,声音不由轻了几分:“你想听什么?”
  他看见寻笛垂下眼睛,喉结滚了两下,然后低头,明亮光线从年轻人面庞离开,五官重新变得晦暗。
  陈寒远听见寻笛小声说:“你欠我一个道歉......”
  “道歉?”陈寒远诧异。
  他的左手手腕被寻笛攥着,年轻人掌心不知道是茧子还是血痂疤痕,磨得腕骨皮肤很痒。
  陈寒远略微思索,将右手搭上寻笛的手,带着些力气下压。
  在当初的阴差阳错上,陈寒远并不觉得谁有错。真要细究结果,彼此并不相欠,也算好聚好散。
  但既然寻笛想听,陈寒远沉默了一会:“抱歉,当时是我没问清楚,让你在人生中一段本应该很美好的关系里受伤了。”
  寻笛滞涩、缓慢抬起头,看着道歉的陈寒远,泪水在通红的眼底积蓄。
  陈寒远话音稍顿:“寻笛,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希望我的道歉能让你好受些。”
  一颗泪水从寻笛下睫毛颤颤滚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