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寻笛像幽魂一样穿梭在一排排的回忆展柜,直到走到最后,打开一个欧式白的玻璃柜,柜子涂漆的风格更偏近现代,有一排满是瑞克和莫蒂的怪诞周边,荧绿显眼。
衬托之下,眼神忧郁的寻笛就像走入了奇怪的次元。
只见他拆下手机壳......
里面有一片玫瑰花书签,因为密封不到位,边缘有些发黑。
寻笛小心翼翼把薄薄的书签放了进去,占据一整个格间,在那排瑞克和莫蒂的怪诞风格映衬下,格格不入。
他突然很想哭,红了眼睛,哽咽了一下......咬牙关上玻璃门,上锁,离开......找到自己小时候养的藏獒睡过的大狗窝,把自己钻了进去。
那是一个褐色的粑粑造型的狗窝,得不到陈寒远,他觉得自己只配待在里面。
寻建国在曾宝笛女士的坚持下,万般不情愿被推进自家儿子的书房。
他一眼看到涌动的狗窝,脸上立刻露出嫌恶与恶心,把墙壁敲得震天响:“寻爱笛,给我从那坨屎里起来!”
......
寻笛从狗窝里探出一双幽暗泛红的眼睛,他的眉眼和寻建国其实很像,单眼皮,不笑的时候这对父子看起来就带着点森森的劲儿,特别是现在是南方阴冷的冬天。
寻建国晃一看自己儿子的眼神,觉得自己像被深山老林里暗处的野兽盯上了,摸了下胳膊。
寻建国是很负责任的家长,叹了口气,走过去问:“又什么东西想要没拿到?爸给你买还不行吗?”
寻笛不吭声,既然已经被爸妈看穿,他也不装了,狗窝随他钻回的动作而颤动。
寻建国难以直视,咬牙:“寻爱笛!给我站起来!像什么样!”
寻笛还是不说话,寻建国骂骂咧咧:“从小到大就这样,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拿到,得不到就回家耍混,我是不是教过你男人想要什么就去拿!像狼咬住肉一样,别松嘴,使劲咬!站起来!老寻家的精气神给我拿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让你寻爱笛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不是东西......”寻笛突然出声打断,用胳膊挡着脸,撇了下嘴角:“他不是东西......”
寻建国一愣,猜测:“嚯,是......姑娘?”
寻笛又把头迈进狗窝里,不吭声了。
既然是为情所困,寻建国的态度顿时不一样了,甚至变得有点得意:“不愧是我老寻家的种!唉,这喜欢谁家姑娘也是认死理,想当初我追你妈花了八年,啧啧,我那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
“爸,你别说了。”寻笛不得不打断他,从小到大他听他爸讲这段过往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没机会了,你不用跟我强调我是老寻家第一个娶不到初恋的......废物了.......”
说着说着,他眼更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掉眼泪。
“......”寻建国沉默打量他一会:“这么严重?那姑娘已经结婚了?”
寻笛不吭声。
寻建国艰难妥协:“结婚了可以离,但是当小三有点难看啊,儿子......”
“你想哪去了!”寻笛不想跟他说话了:“唉,别管我了,就让我躺一会吧。”
“那没结婚还有机会啊!你这小子,别在这里给我耍混,过完年回学校就去追,我就不信了,这世上真有你寻爱笛心甘情愿放弃的东西!”
寻笛的回应是把狗窝的尖顶盖子扣上了,更像一坨完整的屎了,从屎里发声:“我从小学六年级就不叫寻爱笛了!叫我寻笛!”
寻建国捂住眼又骂了几句:“臭小子!我是你老子!想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别给我岔开话题!男人为了自己的目标!值得付出一切努力!你记住了没?撒娇掉眼泪都留着给姑娘使去,别浪费在你这坨......你这个破狗窝里!”
见寻笛不搭理他,寻建国气呼呼打算走了。
临到门前,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出于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赶紧又添了一句:“寻爱笛!违法犯罪的事不能做啊!听到没?”
狗窝不动了。
寻建国放大声音:“听见没!”
“知道了!”从狗窝里传来寻笛不耐烦的闷吼。
寻建国这才走出房间,顺带把房门关上了。
寻笛在他的书房里颓废了几天。
新年的花炮声一放响,他再从书房里出来,就又能乐呵乐呵跟亲戚姑姑嫂嫂舅舅哥哥撒娇讨红包了。
寻建国打量他的笑容,知道这臭小子心里肯定有主意了,和寻笛他妈曾宝笛女士对视一眼,憋着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寻笛下定决心——他绝不会放弃陈寒远的!
农村的除夕夜,耳朵里都是放炮的声音,电视里主持人欢庆的声调配上热闹的家人,寻笛埋头在沙发上编辑新年祝福短信,是给kiya的。
他们的对话框上一条还是他至今未给kiya答复的问题:
*kiya:请问您对修改后的剧本有什么意见吗?
*勇敢狗狗:祝kiya姐姐新年快乐!新一年喜气洋洋,工作顺心,万事如意!
*kiya除夕夜竟然还抽空回了他的消息:谢谢您,也祝您新春快乐,对于剧本您有什么异议吗?
寻笛注定只能对她说抱歉了。
*勇敢狗狗:抱歉姐姐,我拒绝改动剧本,绝不接受删除科幻背景。
*kiya:......
*勇敢狗狗:我知道这让您为难了,所以我想见陈寒远。
*勇敢狗狗:这条消息我不需要您回复。您就帮我转告陈总,我可以不拍这个本子,只想见他,必须见他,和他当面道歉。
*勇敢狗狗:拜托了。
......
港城的除夕夜有着厚重的民俗味。
陈家人每年也只有祭祖和除夕,会齐聚老宅,吃一顿看似团圆实则暗流涌动的年夜饭。
在饭桌上动刀子破红的事,之前也发生过。
陈家有六个兄弟都成年了,陈老爷子学着帝王作派,养蛊式选拔继承人,造成如今局面。
除了陈寒远,其余人在饭桌上都说着一口流畅的港话。
长桌是椭圆近似方形的,陈寒远坐在离老爷子最远那排,不插嘴,只喝酒,时不时在陈阳生需要他开口的时候,帮衬着攻击一下其他人。
老爷子最不耐烦听他讲话,拍着桌子吼收嘴。
大堂瞬间安静,最小的弟弟刚刚被陈寒远戳中痛处,不甘心补了句嘴,眼神阴恻恻:“曱甴啦。”
陈寒远朝他举杯,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饭毕,他去走廊外抽烟,港城这片区域禁燃炮竹,夜是寂静的,深蓝的,诡异的。
陈寒远手上的香烟猩红,他沉沉吐出一口白雾,在烟雾缭绕中看那顶被风吹得摇晃的旧红灯笼。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寒远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一股带着浓烈古龙味的胳膊搭上他的肩,捏了他两下,陈阳生很喜欢对弟弟们做这个动作,大概于他而言,这个动作意味着掌控、凌驾、施舍。
现在也只有陈寒远能给他这么搂了。
“别想太多,小远。”陈阳生换了普通话:“心里不舒服就跟大哥说,嗯?”
陈寒远吸了口烟,声音低哑:“多谢。”
陈阳生又捏了他的肩两下:“对了,听人说我那天给你安排的人你没要?是对大哥的安排不满意吗?”
陈寒远皱眉:“什么?”
陈阳生笑着,因为搂抱的姿势,眼睛斜斜看他:“说过去的时候你房间有人啦?这么快,都不用大哥安排,就有人抢着爬床啦?我们小远还真是基因好啊,跟你妈当年......”
陈寒远突然抖开他的手:“别提她!”
他难得对陈阳生摆出这幅态度,陈阳生一愣,而后又笑了:“唔好意思,唔好意思,是大哥多嘴......就是怕那些小年轻不干不净,大哥就想帮你挑个心思干净的.......”
陈寒远闭目沉默了一会,最后仍然是那两个字:“多谢。”
“嗨,一家人说两家话。”陈阳生拍了拍他:“这事以后我就不过问了,但你要记住,有事找大哥,知道吗?”
陈寒远点头,陈阳生离开。
等这方寒浸的走廊又只剩陈寒远一个人,他把只抽了一半的烟掷在地,用皮鞋捻灭。
他的神情平静而冰冷,大概刚刚被逼出的失态于他而言也只是一种表演。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平静的,没有情绪的。
也是疲乏的。
......
过完年陈寒远回海城,助理跟他汇报这些琐事。
听到那个叫寻笛的小孩拒绝改剧本,陈寒远才再次想起这个阴差阳错的故事,拿出了那部不常用的备用手机。
可有可无的联系人都在这部手机上,平时都十分安静,可只是回港城过了个阴湿年,竟然多出了很多未读。
陈寒远没耐心看,草草几眼看了每篇开头都是对不起......而后又开始没头没脑分享日常。
吃火锅、收红包、回学校都要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