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秦钧,字衡则,手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着秋长晓的背影,似有片刻的恍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兄长大我十多岁,家里请不起先生时,都是他代行老师之职。那个时候我总嫌他严厉刻板,和他不甚亲近。后来待我长大,他已经中举入仕,没多久便外派至此。我们兄弟二人多年未能见上一面,只是偶通书信。兄长在信中不再监督我学业,而是叮嘱我爱惜身体,还教我为官之道。现在想来,我对他的了解,其实是从家书中的只言片语里而来。到了这里,查得越多,我越发觉得兄长在我的印象里陌生了起来。所以人心相隔,实难推解。我自以为了解的人,也许到头来,与陌生人无异。”
秋长晓静静听完,转身盯着秦钧片刻,缓缓走近了他,蹲下来,而后一笑:“这再寻常不过了。衡则,你我都知,这案子牵扯的比我们想象的要深、要广,既是要查下去,便无退路。你若……有了顾忌,此时放弃还来得及。”
激将法,秦钧手指蜷了蜷,攥紧了一卷书简,目光下垂,看向秋长晓始终没有松开的刀柄,道:“我兄长死于非命,不管真相多么触目惊心,我也得查个水落石出,总不能辜负了一场手足之情。只是舜明兄你无需随我犯此生死大险。”
秋长晓平静地看着他:“我所求不过一个义字,你既称呼我一声兄长,我自然也不能辜负这场兄弟情分。”
……
秦灯看着监视器,偶尔低头在剧本上写上两行。拍完两场就到了午饭时间,其他人都去吃饭,秦灯独自坐在监视器后,把方才的一些想法记录下来。
裴念明端着盒饭走到他旁边坐下,问:“不去吃饭?”
秦灯头也不抬:“一会儿回去吃。”一边下笔如飞。
裴念明瞥了一眼,笔迹挺秀气,字如其人。剧本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
饭菜的香气飘进秦灯鼻子里,他咽了咽口水,扭头一看,餐盒里一只油汪汪的大鸡腿,笑了笑:“剧组伙食不错。”
看他双手被冷风吹得通红,裴念明问道:“这办法有用吗?”
秦灯写完最后几个字,合上了剧本:“这才看两场戏,虽然找到点感觉,但不敢保证有没有用,实在不行,也只能硬着头皮写了。”他看着裴念明低头吃饭的侧脸,忍不住道,“你刚才演得真好。”
裴念明看向他,眼中带了点笑意:“编剧都这么努力了,我也不能糟蹋了这么好的剧本。”
突然进入商业互吹模式,秦灯有点心虚,又转移话题:“你下午还有通告吗?”
“还剩一场,很快就能收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对了,这次你又帮了我,我请你吃饭吧。”
裴念明欣然应允:“好啊,等我杀青吧。”
天空又飘起雪花,洋洋洒洒在风中卷动。秦灯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瞬间化成水珠。
裴念明看着那只手:“我们后面基本都是室外戏,你要是再来,记得戴手套。”
“好。”秦灯收回手,把冰冷的指尖蜷进掌心。
裴念明起身去扔空餐盒,秦灯把挂在脖子上的通行证提起来,高兴地拨弄两下转着圈玩儿。
第21章 眼光
秦灯连着去了片场好几天,之后就不再天天去,剩下的时间要么去镇上一个中学门口蹲着继续采风,要么就在旅馆里写剧本。
每次去剧组之前他都会跟裴念明说一声,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渐渐多起来,会聊秦灯的剧本,聊裴念明演戏,后来开始聊游戏,八卦甚或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十一月底的时候,剧组结束在古城的戏份,转组去镇子外的沙漠附近拍几场大戏。到那边没有公交,天气不好打车又贵,秦灯干脆走着去,只当锻炼了。
这边冬天干冷,风又大,气温直接跌破零下10°c,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遭罪。摄影机上必须要裹东西,免得拍到一半冻没电了。
演员们演完一场就得回房车上暖和暖和,其他人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围着炭盆烤火。一次午饭时间,秦灯蹭到了一份盒饭,受邀去钟秀的房车上做客。裴念明和穆繁音也来了,几个人坐在一起扯闲篇。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三个演员早就成了朋友,聊天时互相打趣和拆台。钟秀说起下一场拍的是秦钧即将查到最后的真相,但他已隐约有所猜测,因而反生了胆怯之心,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手里捏着最重要的证据,若他决意将此事隐瞒下去,那么真相从此就会被彻底掩埋。
秋长晓看出他的退缩之意,便故意引来欲掩盖真相之人的追杀,让唐缨遇险,险些丧命。
“到时候你要看看繁音的打戏,特别利落。练过武的人就是不一样,拍第一场打戏的时候我都惊了,差点原地拜师。”
穆繁音笑道:“乖徒儿,为师有空了传授你几招。”她占完便宜,转而对秦灯道,“这场戏确实很精彩,我们排练了好多次,到时候剪出来配上音效肯定很好看。”
秦灯和裴念明挤在一个位置上,闻言艳羡不已:“下辈子我也想当演员,写剧本太痛苦了。”
钟秀大笑,端详了秦灯一番,道:“其实以你的长相,完全可以做演员。”
穆繁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我也觉得,秦老师你长得很好看诶,可以演校园剧里的校草,传说中的初恋脸。”
“是吗是吗?”秦灯被夸得脸红,两只手比成个手花捧着下巴,转向裴念明:“好看吗?”
裴念明措手不及,多看了他两眼,视线好像又落在他鼻梁的那颗痣上,有点不自在道:“好看。”
“切,”钟秀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裴大帅哥,你不能拿你自己来作对比,夸得真诚一点好伐?”
穆繁音的视线却在他们两个身上扫来扫去,语出惊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有点磕到了。”
裴念明:“……”
秦灯:“!”
钟秀关怀地看着她:“磕到哪儿了,怕不是磕到脑子了?”
“钟秀!”真相还没查出来,秦钧和唐缨已然内讧,在车里打成一团。秦灯的手花已经枯萎,僵坐在位置上不敢动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鱼心虚,正心情复杂地发呆。另一只池鱼眼疾手快地替他挡住了来自对面两人失误的一击。
秦灯看见裴念明被打红的手背,低声道:“要不我们先撤出战场?”
正准备“清理门户”的穆繁音听见这话,嫌弃地瞪了一眼钟秀:“为师今日暂且放过你,晚上回去给我抄一百遍‘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可以抄,”钟秀凛然不屈,“但能不能把您嫌弃的眼神收一收?”
秦灯有点发愁,对裴念明道:“我是不是得再多请你吃一顿饭?”
裴念明笑着对另两人道:“要不你们多打一会儿,这样我明年起码一个月的饭都有着落了。”
穷鬼秦灯立时向他投去讨伐的眼神:学坏了啊裴帅哥。
下午正式开拍,秦灯见识到了钟秀口中的利落打戏,唐缨作为一个绿林中长大的女盗,武功路数十分狠辣,手里的刀迅疾扎在来敌的要害,还没看清楚那刀的位置,下一秒已经抹了另一个人的脖子。
导演乐道:“这场打戏剪的时候可能得放0.5倍速。”
不过,在许多人的围攻下,唐缨终究是不敌,受了重伤,千钧一发之际秦钧和秋长晓赶来。
秦钧带着她先逃,秋长晓断后。比起唐缨,秋长晓下手更加无情,或者说是更加不要命。
风裹挟着雪席卷而来,秋长晓和杀手们的兵器泛着寒光,鲜血与雪花同时洒落在地。最后,杀手们变成了零落在地的尸体,秋长晓浑身浴血,眼中带着狠厉与仇恨,嘴角却勾起一丝快意的弧度,转身去追同伴。
秦灯看得心潮澎湃,现在看着都这么精彩,后期剪出来,观众能够大饱眼福了。
下一场,三个人逃至一处偏僻的木屋中,秋长晓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端坐在桌前。秦钧坐在床边,心事重重。
昏迷许久的唐缨悠悠醒转,和桌边的秋长晓对视一眼后,静静看着秦钧不说话。
秦钧明白,即便他从此刻放弃调查,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可如果查下去,他必将走向一个令他惊心的结局。
“衡则,”唐缨终于开口,“别忘了你一开始,是抱着怎样的初衷来这里的。”
秦钧浑身一震,苦笑一声:“不敢忘,也不能忘。”
今天的戏份拍完,剧组收工,天已全黑,这边没有出租车,秦灯要是一个人走回去,心里还有点打怵。
他也没想到因为想看完这两场戏会耽搁到这时候。剧组的人忙着收拾,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站在一辆房车前面有点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趁早出发,免得越拖越晚,
身后的车门打开,已经换掉戏服的裴念明看见他背影,一愣:“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