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转过身,只见沈雪枫穿着淡绿色的官袍,腰间佩银带,通身清简出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过才一些日子不见,他好似变了个人,轮廓更立体了,如一夜长大一般,眉目清冷,如山间皎雪,林中雨雾。
  许是瘦了些的缘故,颊边的婴儿肥消失不见,露出尖尖的下颌,身形亦更挺拔一些。
  两人对视良久,姬焐连眨眼都不曾,还是沈雪枫收回指尖,重新对他行了一礼。
  “拜见太子殿下,江大人,”沈雪枫的动作做得标准、行云流水,随后抬头道,“小臣有事与太子殿下相商。”
  “雪枫生疏什么,我们前几日还见过的,”江宿柳笑得温和,见沈雪枫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便转身咳了咳,小声提醒道,“殿下,沈编修还行着礼呢。”
  姬焐望着沈雪枫,轻声问了句:“起来,孤什么时候让你行过礼?”
  沈雪枫这才敛回袖子,摇头道:“这是规矩,不得有例外。”
  江宿柳问:“雪枫,你今日拦住殿下,究竟是有什么事要说?”
  沈雪枫视在线移,与姬焐对视:“小臣想与殿下单独说一说那日游街……与榜眼的事。”
  听到榜眼二字,姬焐下意识道:“孤还有事,今日不便相谈。”
  他冷下脸,当即绕过沈雪枫离开,手腕忽地又被拽住。
  “殿下,”沈雪枫垂目,此时又显得有些乖顺,“小臣是来道歉的。”
  第100章
  江宿柳见状,主动推辞离开了。
  翰林院的学士们相携而去,路上便只剩下沈雪枫与姬焐两人。
  姬焐想起这些日子听到沈府意图联姻的传闻,心底里便蕴着一股火气,他仍俯视着眼前的少年,面上冷静道:“放手。”
  沈雪枫执拗:“我不。”
  好不容易见他一次,若是把这次机会错过了,以后再想见面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姬焐没有再说推拒的话,眼神郁郁沉沉,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沈雪枫抓着他的衣角,神色萎顿:“这么多天过去了,殿下的气还没消吗?”
  “要是还没解气,我再给殿下道一次歉,求殿下看在我也算半个受害者的份上,我们能不能,”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能不能,不分开啊?”
  分开。
  姬焐面色似有波动,他微微侧过头,略有些好笑地反问:“沈雪枫,孤何时说过分开这两个字?”
  想和他一刀两断?
  没门。
  沈雪枫松开手上的力道,懊丧地垂下头:“这还不算么,我们都大半个月没有说上话了,以前殿下去琗华山筑皇陵的时候,我们都不曾断开过联系。”
  那时两人刚刚学会用字母交流,书信频繁得很,姬焐尤其爱随信附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讨沈雪枫欢心。
  可如今呢?
  姬焐垂下眼,望着衣衫被抓出褶皱的地方,神色莫测道:“你若真在意这些,为什么还要答应沈尚书给自己相看亲事?”
  这些日子他在尚书省走动时总能听到此类消息,甚至那些人连沈雪枫赴了哪里的宴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比姬焐府上的影卫打探得还更详细一些。
  提起此事,沈雪枫的确是有几分心虚,他点点头:“看来殿下也听说了,此事是真的,我已答应了我爹娘,如今亦不好反悔。殿下,我爹娘不知内情,但我姐姐却是知道的,她——”
  她十分反对弟弟再和东宫有任何不正常的往来,打算让沈雪枫再另寻喜欢的人。
  听到沈雪枫充满妥协意味的辩解,姬焐猛地抬眸与他对视,眸光中闪过几分阴鸷的凶狠。
  “沈雪枫,”他上前扳住少年的双肩,提高声调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孤何时说过与你分开?”
  “你怎么敢和别的女人成婚?就不怕孤杀了她?”
  他并非善类,举朝皆知东宫不好惹。
  好,真是好得很。
  既然这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齐逾舟已死,不如就破罐子破摔了。敢抢走沈雪枫的人,来一个杀一个,不论高低贵贱。
  姬焐这样想着,忽地拽住少年的手腕,向着甬道尽头的方向疾步而去。
  沈雪枫倏然被他一扯,一时还没做好准备:“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东宫,”姬焐阴沉沉地道,“你不是不想与孤分开么,孤改主意了,过几日便会拟旨求父皇赐婚。”
  赐婚?给谁?
  沈雪枫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手上也开始挣脱起来,姬焐见他要躲,干脆停下来将人打横抱起,迈开长腿向金辂车而去。
  沈雪枫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转瞬间就落到姬焐的怀里,他紧张地揽住他的肩,四处张望着挣扎,紧忙提醒:“殿下,这、这是在宫中。来来往往许多人的,若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姬焐冷笑,充耳不闻:“是么,瞧见了正好,左右孤马上要迎你入东宫,被人瞧见又如何?”
  沈雪枫愣住了。
  迎他入宫?那这个婚就是要给姬焐和他赐了?
  听到他这么说,沈雪枫更是觉得眼前这人疯了,他连忙说:“姬焐,快放我下来。”
  许是从来没见到过姬焐如此张狂的模样,他一时难以置信。
  自两人认识的第一天起,姬焐便一直谨言慎行,至今从没被人揪到过把柄,他心思沉稳,又懂得隐忍克制,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才坐到这个位置。
  若真去赐了婚,这么多年为之努力的一切岂不是付诸东流?
  沈雪枫想到这一阵后怕,挣动得更加厉害,然姬焐像是铁了心一般,他如何抵得过。
  走到路口的金辂车前,东宫几名小侍乖顺地守在车旁,大气不敢出一下,更不敢抬头看太子怀里抱的人。
  一遇到外人,沈雪枫脸色通红,反抗的力气瞬间弱了下去,干脆装成鸵鸟缩在姬焐怀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姬焐将怀里的人抱上车,扬了扬下巴,面色冷峻道:“回宫,”
  金辂车缓缓行动起来。
  沈雪枫坐稳了,才重新拉住青年的小臂,宕机立断地道:“这门婚事还请殿下收回成命,不要去找圣人。”
  姬焐眯了眯眼睛,缓慢拿开他的手,转而抚上他的侧脸,像是逗弄小宠一般捏了捏:“沈编修,你一个正七品的小官,怎敢违抗东宫的决定?孤说要你嫁,你就不得不嫁。”
  与其看着他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自己,至于什么见鬼的齐逾舟,此刻已然无需在意了。
  沈雪枫压下心底的惊诧,语无伦次道:“问题根本不在这里,殿下,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是男人,姬焐也是男人,纵使如今大姬的年轻人之间民风开放,也不见得能接受两个男子成婚,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当朝储君。
  想也知道,干封帝怎么可能给姬焐赐下这道婚旨?
  “孤自有办法,”姬焐说,“雪枫,这世上没有孤办不到的事。”
  沈雪枫急的拉住他的手:“我爹娘不会同意的,要是圣人知晓太子好龙阳,他会如何处置殿下,殿下心里难道不清楚?”
  大姬不会允许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男子即位,否则姬长燃这么多年来遮遮掩掩是为了什么。
  姬焐并未因他几句话有所波动,他伸出长臂揽过少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所有反对的人,都会被孤一个不留地杀掉。”
  沈雪枫心一滞,坏了。
  他好像玩脱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昏君培养计画的确完成了,甚至眼前姬焐都算不得昏,他如齐逾舟所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自己不仅没有将一个未来的暴君改邪归正,还激起了他潜意识里的暴虐因子,这个故事正在向一个无比歪曲夸张的方向马不停蹄地疾驰!
  沈雪枫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他紧张地握住姬焐的手,整个人主动扑进青年的怀中,声音闷闷的:“殿下,我们能不能暂时先放一放,现在最重要的分明不是赐婚的事。”
  伴读主动投怀送抱,令姬焐的心绪稍缓,但他转瞬想到眼前人之所以有此举动,只是为了不与自己成婚,心又沉沉降下。
  微凉修长的手指把住沈雪枫的后颈,将人的脸强迫抬起来与自己对视。
  “就这么不愿意?”姬焐探出指腹按在他的唇上,用力揉拈,语气透着一股危险,“月前赠你的金玉冠,举朝唯此一只,谁拿到它,谁就是太子妃。”
  “雪枫,你已收了我的定情信物,这辈子就只能嫁给我,旁人想都别想。”
  沈雪枫连连摇头,唇瓣被姬焐把玩,急得连话都说不出。
  他揪住青年衣衫领口,忽地见姬焐俯首凑上来,咬住自己的耳垂含在口中舔舐,湿热的吻一路向下,埋入白皙的脖颈,在锁骨处流连。
  沈雪枫轻轻呜咽一声,如幼兽般缩进他怀里,失去了反抗的动力。
  唇瓣上的手指收回去了,沈雪枫檀口微张着喘气,解释道:“我……我明明没有想与别人成亲,那些宴会都是从前与姐姐说好的,我实在无法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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