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前面的问题你都没有答对,”姬焐慢悠悠地说,“想喝水,后面的问题要认真回答。”
  沈雪枫晕晕的,但还是努力坐正:“好,你、你问,我答。”
  姬焐轻声问:“平时在家里,忧忧学习完都会做什么?”
  “打游戏!”沈雪枫抢答,随后歪着头问,“我这次对了吗?”
  “答对了,”姬焐将茶杯喂到他嘴边,看着少年饮完,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忧忧喜欢什么游戏?”
  沈雪枫快速地说:“喜欢塞尔达!我同学们都喜欢玩,你玩过吗,大概是一个,可以,嗯,骑马骑熊,还可以在天上飞的世界,还有龙在天上飞,对着龙射箭的话还可以射下来鳞片。”
  姬焐静静听着他讲各种各样天马行空、无法想像的事,薄唇抿起,指尖暗中收紧,隐隐泛白。
  那些游戏是什么,他喜欢吃的蛋挞又是什么,月考是什么,高考又是什么。
  “……这些都很好玩,你喜欢吗?”沈雪枫说完,看他有些不高兴,又垂头丧气地说,“好吧,其实王朝2077也可以,但自从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我就恨死全息游戏了。”
  姬焐又将一杯茶送来,语气复杂,眸子里翻滚着阴暗的情绪,他轻声提醒:“忧忧,我听不懂。”
  他是听不懂的。听不懂,也永远无法有机会得知。
  他们之间彷佛隔着一层蒙着水雾的琉璃,透过水滴,姬焐见到的是模糊朦胧的沈雪枫,即便两人互相喜欢,这种感情依旧无法让他在这层琉璃中找到突破口,只等在琉璃的这端兜兜转转,患得患失。
  这琉璃彷佛击不穿、打不烂,姬焐有时庆幸,有时又痛恨,他庆幸现在的幸福,又痛恨未见天日的真相,他怕那层琉璃碎了,即便见到了完整真实的沈雪枫,又无法靠近更真实的、或许对他毫无感情的沈雪枫。
  沈雪枫笑容凝固,头倏然痛了一下,将他的神识激得清醒了几分,望着姬焐抿直的唇角,他怔怔地说:“没关系,听不懂也没关系,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少年离开座位,两手攀上姬焐的肩,滚烫的指尖捧起他的脸,闷声说:“那些都不重要,你重要,我有你就够了。”
  姬焐闭上眼,埋在少年怀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沈雪枫的腰,不断地收紧,像抓住了漂浮的树木,得到了神眷的信徒,在少年的港湾中才得以浮出水面喘息。
  沈雪枫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想抓紧的人,如果没有沈雪枫,他不会有朋友,不会有同谋,更不会因屡次偏向他的命运顺利地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他没有遇到沈雪枫,此刻又在做什么?
  ……
  明月高悬时,杏花楼到了打烊的时间。
  长街的灯笼燃尽油烛,月光拉长姬焐的影子,他背着熟睡的沈雪枫,一步步向沈府走去,影卫在坊间高檐上无声地掠过,为这对少年人护送。
  姬焐亲自送沈雪枫回了卧房,少年缩在被子里,睡得很熟。
  他站起身,视线掠过屋内的摆设,最终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字,那是江宿柳的墨迹,写着他的本名。
  姬焐望了许久,走上前将那幅字取下来,正要带走,余光又瞟见桌案上一叠略微发皱的宣纸,思忖良久,还是将江宿柳的字物归原位。
  在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他不能给沈雪枫任何一个可以离开他的机会。
  姬焐收回视线,默然离开了少年的房间。
  三日后。
  沈雨槐从城西大理寺离开,拿着誊抄的卷宗骑马入宫,直奔东宫而去。
  在重名门前,她与太医院的净苍打了个照面,两人互相点头,走了几步,发现恰好去往同处。
  “太医也是去拜见太子?”沈雨槐奇道,“难不成殿下近日身体有恙?”
  “非也,”净苍微笑,“所谓何事,一去便知。”
  沈雨槐点头,两人并肩而行,路上又碰到了从内客省来的江宿柳,在明德殿门口,又遇到了正要进去的姬映秋。
  几人撞在殿外,互相问了一番,原来都是恰好途中遇见,当真是巧合。
  派去的内侍步入殿中问了太子的意思,四人一同被请入殿中,一位侍从弯着腰给大家沏茶,笑脸相迎:“真是不巧,殿下正和沈公子议事,几位稍等。”
  正在喝茶的沈雨槐一口喷了出来,恰好洒在姬映秋的小扇上,后者深深地皱起眉,一副不可忍耐的样子。
  沈雨槐连忙道歉:“公主,小臣并不是有意的。”
  “没事,”姬映秋咬着牙说,“你弟弟不是在里面吗,这么惊讶做什么?搞得像不知太子与雪枫关系好一样。”
  第85章
  沈雨槐无奈地从袖中取出帕子,给她递了过去:“公主的扇子,臣再赔你一把,如何?”
  “算了,”姬映秋将小扇丢给身后的宫婢,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婢步出殿外,沏茶的小侍走到她与沈雨槐面前,稳稳当当将两个茶杯倒满,说了句慢用,转身走向一旁的净苍。
  这时姬映秋狐疑地盯着他道:“你……抬起头来。”
  侍从见状立马放下茶壶,姿态更加恭顺谦卑:“公主,可是奴哪里做得不够好?”
  “本公主让你抬头”姬映秋叩了叩桌面,“你是内侍省新来的小太监?怎么从来没在太子身边见过?”
  沈雨槐闻言也多看了这侍从两眼,只觉他长相有些熟悉,彷佛在哪见过一般。但她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见惯了姬焐身边各种长相的影卫。
  侍从不肯抬起正脸,只听净苍突然开口:“太子到了看诊的时辰,劳烦这位小施主去通传一声。”
  侍从得人解围,顿时顺着净苍的话雀跃道:“太医说的是!奴这就去请太子!”
  姬映秋看他行迹可疑,心中疑惑更甚,当即拍桌子:“站住!”
  然而那年轻的小侍早就溜出门外了。
  斜对面的江宿柳察言观色地适时开口:“公主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他不说还好,姬映秋听了横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瞧上去更不悦了。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偷偷溜出殿外的侍从走入偏殿,大摇大摆地摘下袱头,左顾右盼一番,对着屏风后的人影道:“姬焐,他们都在找你呢。”
  小榻上,身着雪衣的少年捧著书卷靠在姬焐腿上睡着了,发丝松散,半掩着脸,看不清样貌。
  姬焐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奏章,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轻声说:“让他们安静点进来,孤这边走不开。”
  沈雪枫这两日经常来东宫做客,姬焐批奏章时,他就在一旁安静看书,上元节过后,两人的相处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他们见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沈府也不再加以限制沈雪枫的自由。
  不多时,殿中静候的几人鱼贯而入,他们见到熟睡的沈雪枫,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古怪的表情,时间没人先开口说话。
  姬焐抬头,目光在就座的四人中逡巡,又看向门边吊儿郎当穿着内侍衣服的池卿,道:“池公子,先将门关上,吩咐其余人不得打扰。”
  池卿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使唤人,姬映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室内安静异常,这时只听姫焐又淡声问道:“四位不约而同来访,就是为了来这里干坐着喝茶?”
  几人仍不说话。
  这时沈雨槐道:“殿下,舍弟还在此处,贸然商议朝政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
  姬焐宽大的袖摆轻扬,掩住少年上半身,将盖在沈雪枫脸上那看到一半的书册轻轻取下,动作十分轻柔。
  “他不是外人,可以听,你们说便是。”
  沈雨槐低下头,太阳穴突突地跳:“……”
  姬焐俊挺的眉微蹙:“还不说?几位大人当真是来喝茶的?”
  “既然如此,还是臣先说吧。”
  江宿柳从袖中抽出一卷小册,平静的目光掠过熟睡的沈雪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轻声音道:“大皇子掌管的商会近日有所异动,此册中的名单皆是私下里与其往来的记录,殿下还应派人再跟查此事,臣担心迟则生变。”
  “除此之外,春闱的考官已经定下,明日由古尚书上奏,不知殿下对人选有没有额外的安排?”
  那份名单交到池卿手中,传到姬焐手里。
  姬焐看也没看,直接问:“之前劳烦江大人办的事,能否做到?”
  江宿柳拱手,苦笑着说:“物极必反,科考亦是如此,臣只能保证给殿下一个还算满意的结果,至于这其中如何操作,希望殿下不要过多干涉,顺其自然。”
  其他几人听到科考二字,脸色皆是一变。
  在座的目前都是为太子办事的人,各司其职,但互不影响,自然不知彼此都负责些什么,姬映秋听到这,悄声打断江宿柳的话:“太子打算插手科举?这太冒险了,若是被人发现就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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